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你的用户名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珠流璧转来》作者:天恒有月 CP2017.08.11完结 简介:   因药而成,冷攻,受有渣属性   武林龙阳艳事录系列 师徒年上 渣受长大后,受要分手 he 文案1   为了捉拿采花贼,祝萌跟着自己的师父时无久,远来苏州,明察暗访。   不料一不小心,就中了采花贼的招数连累了师父。   那采花贼恁地无耻,竟把他与师父绑了,点香催情,而姿势……   时无久:萌萌,坚持住!   祝萌:师父,我——   一松手,便坐到了时无久的身上……   时无久:……   祝萌:(PД`q。) 文案2   祝萌从未想过,因着捉拿采花贼一事,竟会与恩师时无久合欢携手。   既已合欢,相伴便也是理所当然。   然,流年似水,珠流璧转。当祝萌长大成熟,这才发现情与欲并不能混为一谈。   这时候再要与恩师分开,却是扯藤下树,叶碎枝离……   受有渣属性   师父后期黑化。嗯—— 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  开新文啦~大家劳动节快乐~=3= 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  作者菌非常非常文案废,再加个文案……OTZ有读者菌说文案与本文画风特别不符=L=   不过第二个文案好像有剧透的嫌疑,摸下巴。   第一章   东湖千顷烟雨,占断几春秋。   看惯了天山皑皑白雪,到得江南水乡,骨子里都透了些酥软棉麻。青山绿水,画舫微舟。落雨时一层朦胧,纱扬雾薄,微微荡漾……   身着青衣的女子收了纸伞,自烟雨蒙蒙中进了古朴雅致的屋子,屋子里摆设简单,五脏俱全,一圈像鹌鹑一般缩着脑袋的人站在一边,好似等着她训斥一般,她的目光好似在他们身上来回巡视,那几只鹌鹑的脑袋立刻缩得更厉害了,而后,她锁定了一个。   “五师弟。”   被点到了的祝萌立刻耷拉了脑袋,“是,师姐。”   陆灵儿虽是女子,却竟丝毫也未沾染到这里的温柔,笑了一笑,道:“我去告诉师父吧,好不好?”   她这笑容已可算皮笑肉不笑,原因无他,她底下一众师弟弄得她焦头烂额——尤其是祝萌,真的不知道她这个师弟是如何做到天天出事的。   刚到嘉兴烟雨楼,不过让他出去一趟的工夫,回来了,便顶了满脑袋的包。仔细一问,竟是看到个蜂窝,一时手痒,便去捅了……   陆灵儿板着脸,把随他一起去的石柏武和郝佑龙一顿训。第二日,他又顶了满脑袋的包回来,战利品是一个蜂巢,而下场,则是浑身的刺鼻树汁与更多的包……   看着祝萌脑袋上的包与他恳求的双眼,陆灵儿又叹了口气,罚了怂恿祝萌的石柏武和郝佑龙,而后去禀报了时无久。再放纵下去,这师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。   祝萌苦瓜脸地跪在了时无久的房里。这房里干净得要命,简朴得要命,除却必要的家具,几乎没什么摆设。   时无久面无表情,研了一刻多钟的墨,写了信又将信寄出,这才在祝萌眼巴巴的渴求表情下开口:“闷久了?”   祝萌小心翼翼地道:“回师父……玩了这几日,已不闷了。”   时无久从桌上的盒子里取出药瓶,拔开瓶塞闻了闻。   祝萌立刻露出个讨好的笑容,膝行而前,抱住了时无久的大腿把脑袋放在了时无久的大腿上。   时无久拨开他的头发,看见那一溜的肿包:“下次直接捅马蜂的窝,也许,这药便用不上了。”   祝萌心知这不是好话,一向冷峻威严的师父竟这般训自己,耷拉了脑袋,神情立刻有些蔫了。   时无久替他把药上了,一层层地抹开按揉,祝萌龇牙咧嘴,深刻怀疑时无久这是故意的——被蜜蜂叮出来的包也能揉?   盯着时无久的睫毛一根一根地数着,时无久垂着眼,把他脑袋上每个包都揉过去,包括头发里的。上完了药,时无久才道:“其他人呢?”   祝萌慢吞吞地道:“师姐罚他们到木头桩子上顶着酒坛子竖蜻蜓,一人两个酒坛,如果掉下来,就多罚一个时辰。”   时无久看他一眼,道:“那你怎么不去?”   祝萌大惊:“师父,我是受害人啊!”   时无久看了他一眼,那幽远深凉的眼神立刻让祝萌浑身一个激灵,苦着脸道:“好吧,我去……”站起身来,耷拉着脑袋往外走。   “等等。”时无久忽然出声。   祝萌立刻期待地回头看,时无久手一抛,那个药瓶便到了祝萌的手里,祝萌诧异地接了药瓶,眨了眨眼睛。   “再上两次药,应该就好了……”皱了皱眉,道:“记得忌口!”   祝萌立刻明白过来时无久的意思:“谢师父!”一扭身,便跑了个没影。   时无久看着他的背影,半晌后,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。   天山坐落于极北苦寒之地,常年积雪,冷得要命。虽说门派中保暖功夫做得到位,可是他们又不可能天天待在门中。时不时地,总要出门。祝萌在天山待习惯了,倒不觉得特别苦,只不过,到了江南一带,便也觉出几分新鲜,尤其是那烟雨蒙蒙、朦胧温柔的景象天山难有。时无久带他们下山,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,之后他们有要事要做,却无法像现在这样自由了。   倒立在木头桩子上,祝萌脚上顶了两个酒坛子,和另外两个师兄一起大眼瞪小眼。   “小师弟,你也顶两个酒坛呀?”郝佑龙虽然已经脑袋充血,但竟还是吭哧吭哧地笑,十足的幸灾乐祸,“脑袋上那么多包怎么也要受罚?”   祝萌看他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,强忍住笑的冲动,翻他一个白眼,道:“我这么顶是为了平衡,可没有人强行要求的。”   石柏武便道:“师父有没有说饶了我们啊,小师弟你有没有跟师父求情?”   祝萌慢吞吞地道:“我都来这里顶着酒坛子了,你说呢?”   石柏武哈哈大笑,身体一颤,一个酒坛子就掉了下去,“哐叽”一声。   陆灵儿从院旁走过,自走廊中眯起眼睛,盯着石柏武。   石柏武立刻像鹌鹑一样缩了缩脑袋,双手一运力,整个人弹起来,他弯起了腰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,接住脚上另外一个酒坛,跳到了地上。他这一招身轻如燕,几乎可见上层轻功的影子,陆灵儿双手抱胸,站在那里看着他。   石柏武冲她讨好一笑,连忙从旁边又拿了两个酒坛,而后重新上了木桩,继续顶着酒坛子倒立。   陆灵儿这才挑挑眉毛,往那边走了。石柏武立刻松了口气。   郝佑龙看着她的背影,转了转眼珠,小声道:“三师兄,你觉不觉得最近师姐的心情好像不太好?”以前陆灵儿虽也会管他们,不过像这次罚这么重的还真不多,本来他们还以为,陆灵儿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,想不到她却到现在还没心软。   石柏武小声道:“我也那么觉得,算算日子,她那个时候好像还没来啊……”   祝萌茫然地看着石柏武,好奇道:“什么时候?”   石柏武打了个哈哈:“没什么时候。”   祝萌便以询问的眼神投向郝佑龙:“四师兄?”   郝佑龙左右动了动眼珠,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。祝萌于是便道:“你们说……师姐这几日忙得都没空管我们了,到底是出什么事了?”   石柏武犹豫了一下,道:“难道是大师兄的事情?上回大师兄去了师叔那里,结果师父就带着咱们过来了,但是,他却没有说是什么事情,以前若有事情,师父都会说的……”   时无久不告诉他们出了什么事,要么是这件事情不好叫他们知道,要么就是时无久根本不打算让他们参与。只不过,都带着他们下来了,为什么不让他们参与?想必,应该是这件事情难以启齿。但是,有什么事情好难以启齿的呢?他们几个人都想不到。   转眼间,一刻钟便过去了,石柏武郝佑龙还有祝萌都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小鼎里插的一炷香,那炷香很粗,也很长,燃完大概便是一个时辰。祝萌是中途加入的,他加入时香已燃了快要四分之一,剩下的,却还有一大截。   扑棱棱一阵声响而过,祝萌看着一只雪白的鸽子飞来,往时无久的方向飞去。祝萌呆呆地看了那天空半晌。过了不久,那鸽子又扑棱棱地飞走了。时无久亲自走了过来,身后跟着陆灵儿。“你们下来吧。”他道。   三个人便立刻翻身下来了,把酒坛子放到了一边。   时无久转身,将带他们到了书房。   “师父,怎么了?”石柏武首先询问,看时无久的面色不太好看,只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。   时无久沉吟片刻,沉声道:“为师带着你们下山,先前并未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,如今,既要你们出手,自然得知会你们。”   郝佑龙道:“那师父你就说吧!咱们不怕!”   陆灵儿看了一眼郝佑龙,而后面上竟浮现出一些羞耻和尴尬。   祝萌迟疑道:“师父,这事情……是不是难以启齿?”   时无久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流转过去,严厉道:“今日的事情,你们必须保密,此后不管发生什么,都不许说出去,违者门规处置!”   几人立刻正色道:“徒儿绝不外泄!”   时无久沉默了半晌,负手侧身道:“无常的弟子水琴,她妹妹水琪被采花大盗胡非为掳走了,放回来后……已身怀六甲。”   “!!!”几个人面上立刻露出被雷劈了般的表情,千算万算,竟想不到是这样的事情。   “胡非为,他怎么会来天山??”石柏武首先沉不住气,开口。胡非为虽是采花大盗,但是江湖上的名声还不是很大,只不过提起胡非为,许多人已知道有这个人了。这人一向在南方活动,并不怎么去别处。   时无久道:“此中事情还不明确,但是,你们大师兄已得到他的下落,他现在藏匿在苏州一带,并未离去。”   祝萌道:“我们要抓住他,杀了他么?”   时无久阖首:“此事涉及女子的名誉,所以,你们行动不可太过张扬太过明显,抓他便好,不要另立名目,也不要太过激动,不论如何,都不能毁了水琪的声誉。”   “是,师父!”   一同拱手,祝萌忍不住又道:“那咱们现在便去苏州吗?可是我们这么多人,是不是有些张扬?”   时无久道:“此事与以往的事情不同,灵儿留在这里,不必出面,柏武与佑龙一起,萌萌,你和为师一道,我们分开行动。”   “好!”祝萌立刻答应了。   石柏武与郝佑龙对视一眼,却是道:“可是师姐一个人留在这里,是不是有点危险,我担心……”   陆灵儿立刻道:“没关系,到时候大师兄会回来的。”说着,她深吸一口气,垂下眼道,“你们小心。”   石柏武露出些怅然的表情,但是却没有多说什么,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灵儿强掩的羞涩,与郝佑龙一同出了门去。祝萌也出去了,因为要去苏州,他们便得分开去整理行李。   时无久跟着祝萌,看着他收拾东西,祝萌道:“师父,那个采花大盗,功夫厉害么?”   时无久道:“他武功极高,但佑龙与柏武联手,可以制住,只不过,他还会用毒。”   会用毒么?祝萌收拾东西的时候便多收拾了几瓶牛黄血竭丹。   春日夜长,还未到酉时,天色便已暗了下来,两旁街道尚还有几分热闹之意,走掉的人,却也不少。   晓星渐露,夜风轻来。   悦来客栈的跑堂有一人在外招呼,背上一条白毛巾,已快变成黄色的了。   时无久背着长剑,身后跟着祝萌,两个人迎着夜风,沉默地走进客栈,沉默地坐下来。   小二很快便到他们这一桌,热情又不失礼数地道:“客官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?”   “住店。”祝萌道,同时又十分豪气地道,“一间上房,另外,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菜上几个来!还有酒!”   小二眼前一亮,立刻道:“得嘞。”马上甩了甩手上的白毛巾,跑往后厨去了。   时无久斜眼看他,似是提醒祝萌祝萌身上没钱,祝萌讨好地笑:“出门在外嘛,师父,不用省,不要省……”   天山派并不穷,敢在雪山之上兴建门派,没有财力物力,又怎么敢呢?天山门下产业,不但有牛羊畜牧、马匹农场,便是在那高寒的山上,也有人专门种植雪莲,制药,或者卖出。常年炭火需求量大,于天山所积攒的财物相比,却不过十分之一二。   祝萌这是第一次到江南来,最小的徒弟,做师父的肯定会纵容一些,时无久便道:“不可饮酒。”其他的便随他去了。   祝萌有些失望,然而更多的却是兴奋,小二首先上的便是酒,祝萌忍不住拿了酒壶,想给自己倒一小点,时无久拿了根筷子,在他手指上一敲,祝萌一下子缩回了手,委屈巴巴地看着他。   时无久把酒壶拿过,给自己倒了一杯,重复道:“不许喝酒。”自己却拿了杯子,慢慢地喝。   这店小二上的是清酒,较为寡淡,然而味道却不错,很适合空腹时喝。菜还未上来,祝萌便看着时无久饮酒,他饮得慢,他盯着他也慢。时无久喝第二杯时,抬了眼去,祝萌立刻把头低下,耷拉着脑袋,有些沮丧的样子。   时无久便把杯中清酒喝了大半,留下一小口,递给他:“只许这点。”   祝萌生怕他后悔一般接过酒杯,立刻把杯子里不多的清酒喝了,这酒一点也不烈,的确寡淡,但是滋味不错,祝萌分毫也不觉得失望,反而拿着那杯子,不舍得把杯子还给时无久。   时无久摇头道:“小孩心性。”将桌上另一个杯子倒转过来,又自倒酒。   时无久并不经常喝酒,天山之中,为了保暖,酒经常是烈的,时无久持身甚谨,莫说饮酒,便连普通的玩闹也不见他有过,便是时无久师兄弟都会和弟子们玩玩雪仗,时无久却不会。   祝萌咬着残留着甜酒的杯子,往旁边看去。这客栈人多,这个点已不算吃饭的时候,但是却还是有许多人。角落里一个男人披着一件黑色披风,只露半个侧脸,依稀有些引人注意的样子。祝萌注视着那人半晌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盯着,那个人似有所觉,回了回头,仍然只让他看见半张脸,但一双眼睛,却似蕴含了满天星辰,勾魂摄魄。   祝萌手里的杯子登时掉在了桌上,半晌也没有反应,那人勾了勾嘴角,更让他心神恍惚,维持着那个姿势,祝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结账,而后,从另一边的大门走掉了。   “萌萌?”时无久皱眉,不由看向他,拍上他的肩膀,祝萌仿若才回过神来,浑身一震:“师父!”他本想开口和他说先前那个男人,话冲到喉咙口,才觉得不对,那个人虽然长得好看些,然而别的古怪之处又没有几分,他告诉师父,又是干嘛呢?   “萌萌,怎么了?”时无久往他先前注意的那边看去,那处已没有了人,而小二却拿着托盘,装着他们点的菜走过来。   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祝萌低低地道,那小二将菜放上他们的桌子,祝萌的心神还留着几分在那个男人身上。只看了侧脸就那么好看,若是全部呢?时无久皱了皱眉,虽看出他心不在焉,却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,连好菜都无法吸引他,那先前吸引他的是什么?往客栈四周扫了几眼,却没有半分诡异之处。   用罢晚饭,祝萌与时无久洗漱完毕,去了房里歇息,祝萌躺在床上,盯着床顶,时无久给他盖了一层薄被,遮住他的肚子,闭上眼睛,便仰躺着睡了。他与祝萌都只脱了一件外衫,以防半夜起来,还要穿衣。   祝萌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,裹着被子侧过身去,小声地唤:“师父?”   时无久没有发出声响,呼吸平稳。   祝萌抬起脑袋看了一下他的脸,看见时无久闭着眼睛,神情平静,双手放在被子上,明显是真的准备睡了。   床帏之中,时无久的样子看得并不清晰,只是一向威严冷峻的掌门人风范,这时候却柔和了神情,瞧来如普通侠客一般。不过,普通侠客,哪里有时无久好看。   祝萌憋了半晌,还是睡不着,外头的天色刚刚才黑,时无久却这么早就让他上床睡觉,虽说这举动可能是为了习惯作息,此后能在半夜追查胡非为,然而,他十几年都没这么早睡过,一时之间,他还真的睡不着。他睡不着,自然也想找别人说说话。旁人也许对时无久敬畏,他对时无久却敬得多畏得少——小徒弟,总是被会娇惯一些的。   “师父,师父……师父~”祝萌轻声的唤他,一声拉得比一声长,似乎不吵醒他不罢休。   时无久皱了皱眉,侧身向外,直接背对他。   祝萌又抬了抬脑袋,伸出手臂揽住时无久,把脑袋放在他的身上。   时无久闭着眼睛,淡淡道:“睡觉了。”   祝萌闷闷道:“我睡不着。师父,你和我说说话呗。”   “闭着眼睛就睡着了,你睁着眼睛,当然睡不着。”   祝萌用下巴在他手臂上磨了磨,显然不愿意,时无久动了动手臂:“别闹。”   祝萌于是便躺回了床上,百无聊赖地继续盯着床顶,时无久侧着身,不多时,又仰躺了回来。祝萌一伸手,一只手一只脚都挂在了他的身上,不多时,便往他怀里钻去。   时无久睁开眼睛低眼看了看他,很快,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。   祝萌趴在他身上,咕哝一声,道:“睡得太早了……”话是这么说,但不知不觉地,却陷入了梦乡,沉沉睡去。   夜半,屋顶。一片瓦却轻轻离开它应有的地方,一双眼睛自那瓦片空档处往下望,幽深明亮,令人见了便会失神。   半晌,那瓦片回到了原处,时无久自浅眠中睁开眼睛,若有所觉地盯着那块毫无异样的瓦片。   第二章   祝萌睁开眼睛之时,天已破晓,时无久正站在窗边,放飞一只鸽子,展开那字条看了半晌,皱着眉头,把字条给揉了。   祝萌一骨碌爬起来,穿鞋穿衣,梳完头发后,走到床边放着的面盆旁净面。   时无久一直静等着他动作,等他快忙完了,道:“苏州又有人失踪。”   祝萌正沾了盐准备刷牙,闻言一惊:“谁失踪了?”他们都已经在苏州地界,如果失踪的是他师兄弟……   “是本地的富商公子……”皱了眉头,时无久又道:“还有天思谷许久踏出江湖的谷中长老。”   祝萌更是睁大眼睛:“哪一个长老?”   “大长老。”   祝萌迟疑道:“那胡非为的武功,已这般高了吗?”   天思谷大长老乃不世奇才,若非不涉足江湖,只怕天下前十都有他的位置,与他同列的,却是几十岁花白头发的老朽前辈。相比较而言,他的年纪算是不大了。   时无久摇头,然而神情却不见多少轻松:“不是武功,是用毒,只怕他的毒术,已至出神入化之境。”   祝萌漱了漱口,立刻站到了时无久的身边:“师父,那我们下一步,怎么办?”   毒这种东西,防不胜防。虽然时无久江湖经验丰富,但是,只有千日做贼,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?虽然他们现在未显于明处,可有朝一日那胡非为发现了他们,立刻就是敌暗我明。胡非为会用毒,这事可棘手得紧。   “等他来寻。”   祝萌“啊”了一声,惊诧道:“等他?”他们不是隐藏了身份来查的吗?   “昨夜有人窥伺,那轻身功夫,非常人所能练成。”   祝萌有些羞愧,昨天晚上他睡得熟了,一点也没发现:“我们……我们便这么等吗?”   果然,他江湖经验一点都没有,还不到能独当一面的程度,怪不得师父要带着他,却让他的师兄两个一起行动。   时无久拍了拍他的脑袋,显是安慰,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瓦片,道:“他会来的。既然夜半来探,哪有不上门的道理。”   祝萌听出时无久话中的冷意,想到了一个清白的女子被胡非为祸害成那样,心中便也沉了:“若能抓住他,定要好好教训他才是!”   时无久从带来的包袱中拿出两颗丹药,扔给了祝萌一颗,祝萌抓住了那圆滚滚的药丸,看了一眼,诧异道:“避毒丹?”震惊地看向时无久。因着避毒丹能防各种种类的毒,这药又难得又贵,有钱也买不到。天山派虽底蕴深厚,一人一颗,也是奢侈了。   忍不住把那丹药塞回给时无久,祝萌小心翼翼地道:“师父,我就不用了……”   “若你中毒了,损失便比这一颗避毒丹大了。”   祝萌于是把丹药收回来,在袖子上擦了擦,珍而重之塞进了怀里,时无久盯着他的一系列动作,祝萌被他盯得心惊肉跳:“师父,呃……我记得这丹药不是用来吃的,是贴身带着的呀?”既是贴身,便只能放在衣襟里。总不能放钱袋子里吧……   时无久看了他一眼,靠近他,探手入他的衣襟把那颗药拿出来,然后走到包袱旁,从里头拿出了一个锦囊。   祝萌看着时无久把锦囊打开,把里头的香料挖出去丢了,将那丹药放在了里面。   “师父……”他忍不住道,时无久转身,又走过来替他把锦囊系在了腰上。   祝萌的脸都红了,只觉得到了江南,自己的聪慧机智跑了个没影,不但不能帮上忙不说,还老是闹笑话——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呢?   时无久替他把衣襟也理了理,目中倒没有不耐烦或者责怪。   “放在怀里容易遗失,这药只要贴身便可。”   祝萌点头如捣蒜,这便是明白了。时无久放下了手,祝萌为了体现他对自己师父的关心,也小跑着去扒了一个锦囊出来,换上了避毒丹,低着头,给时无久系上。   “谁?!”仍站在原地让祝萌动作,时无久忽然并指,转手一挥。   屋顶上破了大洞,瓦片哗啦哗啦地往下掉,一个黑影一闪而过,往一边窜逃。   祝萌吓了一跳,不小心系了个死结。时无久走过几步,在木桌上,拔下一枚飞镖。   “是胡非为?!”祝萌惊魂未定地道。   时无久皱着眉头,把那张纸条递给了祝萌,而后一跃而起,到了房顶之上,勘察那黑衣人的足迹。大白天都敢穿黑衣,想必他对自己的轻功极其自负。   祝萌留在屋里,却是将那纸条正反面都看了。只见正面上写着:今晚三更,苏州城门,不见不散。反面上则写了两行字,第一行是:恁时相见早留心,第二行是:何况到如今。   早留心……早留心!   祝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虽然不识得这句子,但却直觉这两句十分暧昧……   难道是情诗?   给谁的?   胡非为是男子啊,他把这东西给师父干什么……   祝萌一时之间想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,时无久从屋上下来,飘然而落:“他已跑了。”   “师父……”祝萌把纸条递还给了他,时无久接过纸条看也不看,揉了就扔到了垃圾篓子里。   祝萌道:“咱们今晚去苏州城门吗?”   时无久淡淡地嗯了一声,拉了房里的绳铃,让小二过来收拾房间。   祝萌又道:“那他背面写的那两句诗词是什么意思啊?”   时无久看了他一眼,这一眼,似乎是古怪,似乎是复杂:“这首词是当年欧阳公赞美他侄女容颜,因而作的。”   祝萌茫然道:“胡非为是师父的叔叔吗?”   时无久:“……”   “他为何写这样的词给师父?”祝萌皱眉道,“我看这词瞧来有些不对劲,像是沾染风月,很有些,有些……”余下的他却说不出来了,只是觉得胡非为不怀好意。   “原词并无那意思。”时无久淡淡道,而后看着他又道,“曾有人以这词污蔑欧阳公恋上自己的侄女,然而事实并非如此。其时欧阳公年岁已高,侄女不过十来岁,作词赞美,无关风月。然而,古今之人,误会的仍有。甚而有人笑他贬他,道他盗甥。”   祝萌心中微觉古怪,只是古怪之处在哪,又说不出来。如果他是女子,只怕早已发觉胡非为的意思,但他不是女子,时无久也不是女子,这么一来,他却没弄懂胡非为的意思。他又没有侄女,或者胡非为是指时无久的师侄?师叔无常的弟子,岂不正好是时无久的“侄女”。   时无久却是看见那词便明白了。   眼见小徒弟懵懂的样子,时无久便知道他不懂胡非为的意思。胡非为故意在约信背面写这两行句子,定是看他师徒二人行止亲密,故意污蔑,若他与祝萌不去赴约,他便诋毁他们两个人的声誉,道他们喜好龙阳断袖。   这等腌臜事便不需要告诉祝萌知道了,他们赴约便是,其余的,清者自清。   “萌萌,今晚我们换客栈。”   “啊……哦,师父。”   换了一家小客栈,那客栈靠近苏州城门,瞧来比之前的客栈小了几乎一半。不过,里头的人还是不少的。三五成群的人聚作一堆,小声谈笑,比之悦来客栈,却是宁静了不少。   时无久带着祝萌安顿下来,吃罢晚饭,这才带着他往苏州城门而去。   杨柳堆烟,帘幕无重数。   虽不是早上,一场小雨,夜色朦胧中,竟也有这一场美景。   祝萌跟在时无久的身后,走在朦胧夜色之中,竟有一种,他们两人不是去打架,而是单纯去会旧友的感觉。   雨丝沾染了头发,他们都没带伞,路上,时无久摸了摸祝萌的头,把那发丝上的水汽拂去,祝萌抬眼一笑,道:“一点雨,没事。”便在他要收回的手臂上蹭了蹭。   时无久动作一顿,收回了手,夜色中唯有苏州城内的灯笼晕出光色,月与星子俱被掩盖。城外,护城河上一艘小船,船上挂了一面旗,上头写了大大的一个胡字。   祝萌面上一凛:“师父!”   时无久便飞身跃起,跳到了船上。祝萌急急忙忙也跳上船,那船一阵摇晃,不多时便稳了下来。   祝萌四下查看,只见这船普普通通,甚至可称得上是破旧,船身船底的木板虽然结实无损,但是样子却十分灰扑扑的。   没有人。   祝萌扯下迎风飘扬的旗子,检查做工。只见这旗子的边上,有几针绵密,却非普通旗子的构造,祝萌虽看不出具体的门道,却知道苏州城内的绣坊,一定有出这面旗子的。只要找到那绣坊,他们便可化被动为主动。这样的旗子,店家可不敢随意让绣娘帮忙织造。   “师父!”祝萌把那旗子递给了时无久,“那淫贼是不是故意留下这个,让我们去查?”   时无久接过锦旗,细细看了,皱了皱眉,只觉这锦旗似乎十分厚实。两手一捏,便将那锦旗撕开。   一个东西掉了下去,祝萌将那东西捡起,嗅了嗅:“蒙汗药?”   避毒丹可以避开蒙汗药,想必那胡非为本想算计他们,却没算计成功。   时无久沉吟半晌,看着那沾了蒙汗药的手帕,却是道:“不可大意!”   祝萌便把那东西拾掇到一边,与时无久顺着这船,往下飘去。   也许胡非为真是想让他们顺着船飘,也也许,他只是想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只这锦旗留下,便是一物了。   坐在船头,祝萌看着护城河粼粼的水面,半晌,又去看对岸的杨柳。雨还在落,过于细的雨丝,却连他们的衣裳也没有打湿。   时无久拉了祝萌的手臂,把他拉到了船舱里。破旧的乌篷船,却也正可以挡风雨。   祝萌吸了口气,眨着眼睛,与时无久对坐了半晌,却是爬到了他的身边,小声道:“师父,我觉得……有些困……”靠在时无久肩膀上,祝萌竟似要闭上眼睛。   时无久蹙眉,摇了一下他:“萌萌?这时候不能睡。”   祝萌道:“我知道,可是好困……”   一阵眩晕袭上头脑,时无久抚了额头,半晌也没说话,他竟也觉得困倦,然而,他们根本带着避毒丹,怎么可能?而且,运功之时,半点也没有中了蒙汗药的影子。   将祝萌打横抱起,时无久运起轻功,便带他往对岸而去。期间功力难继,差点掉下去。好不容易抱着小徒弟往前几步,只见一个人身着黑衣,只露出两只眼睛,含着笑意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人。   “天山掌门,久仰久仰。”   顿了顿,那黑衣人却是又道:“我本算计着你们到了这个时候,应该药性发作,晕倒才是,想不到你竟还有力气,带着人到这边……掌门人莫要挣扎了,这毒性越想抵御,发作得越厉害。”   时无久把祝萌放下,走上前几步,拔剑相向:“不必多言,动手罢!”   剑光映着白衣,黑衣人却是道:“还是莫动手的好,我本来也不想杀你们的。”   说着,他的袖子一挥,甩出一道毒雾,时无久屏息,运起所有的力气点了祝萌的穴道,令他屏息。黑衣人却趁着这时,点上他的穴道。   “都已知道这个时候点他穴道没用了,时掌门护徒之心,倒是令人感动。”   时无久冷冷地看着他,却不回答。   黑衣人便微微笑道:“不过,避毒丹的厉害我是知道的,其实先前那药效,也不过一瞬间,那其实不是毒,而是困倦之花的花粉……”拱了拱手,“承让!”   说罢,便在时无久冰冷的注视下,给了祝萌一个手刀,之后,又给他一个手刀。那地方被袭击,纵然时无久武功再高,却也昏了过去。   祝萌醒来的时候,是在一个屋子里,这屋子里有些热,感觉得出来,还有些潮湿,他全身上下都是赤`裸的,股间却有着奇异的粘腻,有人拿着绳子,在把他的手绑起来。   “你……谁?”祝萌立刻出声斥道。   那个人便把他的嘴巴也给堵了,堵得严严实实,祝萌唔唔了半晌,发现自己眼前竟也带着一个眼罩,先前他却以为,是这房子极暗的缘故。   他想干什么?   被人抱起来的时候,祝萌简直心惊肉跳,他当然记得昏迷前的事情,也记得胡非为的身份——采花大盗!祝萌虽然从未想过龙阳断袖的事情,可是,世间既有这样的事情,他自然也有点印象。在这一刻,他全身赤`裸,屁.股处还有滑滑的液体,他不得不想,这采花贼难道还能采男人?男人能进哪,屁.股洞吗?那种……那种地方,也太奇怪了吧。祝萌简直胆战心惊,同时,也想起了时无久。他既被这采花大盗给捉住了,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,时无久会不会也中毒了?他们两人带的是一样的避毒丹。若是他也中毒了,祝萌心下一沉。   全身酥软无力,竟没多少力气,那人以脚踢开一处房门,把祝萌抱了进去,祝萌敏锐地察觉到房内还有人,心下登时想歪,什么二龙一凤、双星伴月,双龙啊双飞,都在心里过了一遍。十七八岁的年纪,他也从三师兄四师兄那里偷偷摸摸地偷过画本,虽然看过一次就不敢再看了,但是那心里,总时不时要琢磨一下。天山派武学套路分作两派,阴柔与阳刚。祝萌炼的武功,就有点那什么的味道,只是天山寒冷,他年龄又不大,对于情`欲,却没有如何的渴望。如今到了这步田地,祝萌却不由想,也许这采花大盗只是喜欢和别人一起与他掳来的女子欢好呢?   手被悬空绑了起来,祝萌没有多少力气,站在那里,不多时便腿软了,那人转动了什么,似乎是木轴,绑住手腕的绳子便往下降,祝萌情不自禁地弯了膝盖,往下蹲去。两手上伸,勉力抓住绳子的更上部,祝萌眼前看不见,怕直接一屁.股坐到地上。手腕不住颤抖,却是几乎没了力气。   男人却是一笑,拿走他蒙了眼睛的眼罩,还把他绑在嘴里的布条给取出。   祝萌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,咳嗽了半晌,手几乎都要松了,但是他很快却抓住那绳索,吃惊道:“师父!”   时无久竟躺在他的身下,衣裳解了大半,结实的胸膛与小腹露出,近乎赤`裸,说不出的情`色,而他面上满罩寒霜,双目冰冷,正盯着祝萌身边的那个男人——说是男人,不如是少年。   祝萌转了过去,只见那人不是胡非为,竟和他差不多年岁,甚至还要轻些。少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道:“我是被胁迫的,对不起啦!”说着,对祝萌笑了一笑,捏了捏祝萌的脸颊,“胡非为从不杀人,只喜欢看旁人欢好,这屋中有一处隐蔽的镜面,透过放着十面镜子的管道,通往另一个房间,他在那里,看着你们……”   说着,那人情不自禁地顿了顿,低声一叹,又道,“不止你们师徒,别的房间也还有别人。这屋中点着催情香,你们……欢好完后,直接走便是了。”蹲下去,解开时无久的哑穴。   时无久怒道:“梅花庄的人,也敢助纣为虐!”   那人浑身一震,神色复杂,抿了抿唇,道:“对不住了。”说着他便站起身来,扭头便走了,走的时候还是小跑着的,把房门关上,还在外头上了一道锁。   “师父!”祝萌颤了声音,几乎整个身体都在颤抖。他原先还没发现他与时无久具体的姿势,等那少年一走,他低头去看,却是发现了。   屋中点着的香早已经充满这间屋子,那香灰落了一层,而时无久全身紧绷,矫健的身体上几乎蒙了层汗。更重要的是,祝萌发现,若不是他抓住了那绳子的上端,现下,时无久只怕都进入他了——他们下`体正对着下`体,而时无久的小腹之中,那丛毛发里,勃发的性`器坚硬如铁,正对着悬空着的他的股间!   这场景一入眼帘,祝萌手一抖,差点松开。   时无久半掩的衣裳里,依稀可见手臂上缠绕着的绳子——他被固定在了他的身下,一个躺椅之上。那躺椅比普通的躺椅大上那么一些,但是,高度却矮上了许多,而他手腕处的绳子从躺椅一边的柱子连接到头顶的横梁之上,横梁上的绳子,又七弯八绕地连到远处……   先前那少年正是转动远处的木轴,把他的绳子放下来的。   祝萌对这里头的玄机并不太了解,但是他觉得,如果自己真的坐下去了,这躺椅重心不稳,一定会摇来摇去……   摇来摇去?!   祝萌的面色霎时白了,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:“师……师父……怎么……我们怎么办?”   祝萌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,哪怕那两只脚只是动一下也好,可是,他全身酥软,能抓住那绳子就已不错了,如果往前或者往后往下坐,只怕还没改变位置,便已忍不住松手掉下去了。   “萌萌,坚持住!你先前戴过避毒珠,他们就算给你下软筋散,半个时辰之内也一定会解开!”   祝萌颤抖着声音,欲哭无泪:“可是师父,我……我坚持不了半个时辰……”就是他现在说话,都觉得自己随时随地会掉下去。平日里没中药,扎马步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那也是够呛了,如今他手臂虚软无力,根本是在颤抖的,能坚持一刻钟都不错了,何况是半个时辰?   时无久全身经脉都被封住了,虽然那胡非为未曾给他下药,但是,等他恢复力气能挣开这些绳子,也至少是两刻钟之后了,虽然两刻钟是半个时辰的半个,只是,祝萌这样子,哪里像能坚持下去的?   汗水从额头上滑下去,时无久低声安抚祝萌,自己的嗓音却也因为春.药而沙哑:“就当是平日里练功,平日里你没了力气,也可以坚持下去的,萌萌,莫怕……”   祝萌又惊又惧,偏偏这情绪波动更让他手臂颤抖,抖着嘴唇道:“可是师父,我……我真的要没力气了……”   屋子里的催情香料不住地燃烧,祝萌浑身发热,手臂更软,咬着牙全身颤抖,几下摇晃,差点就掉下来了。时无久咬破舌尖,想让疼痛促使欲`望下消。那胡非为恁地无耻,下的药却极其霸道,时无久气沉丹田,想要运气,那情`欲汹涌,却轻易把他的气息冲开……   这药性竟这般烈!   第三章   香气越发浓了,那气息浓得闻见的人几乎窒息。    略有些粗粝的绳索摩过手心,祝萌身体微微下沉,时无久的性`器便顶入他股沟。   股间一痛,祝萌额上的汗水流下来,死死咬着下唇,紧紧抓着那绳子,想用臂力把自己提回去,离开那处可怖的地方。   时无久额上也都是汗,不住出声安抚祝萌,祝萌股间湿腻,那柔滑柔软的触感,配着那飘入鼻里的催情香,简直是火上浇油。若非他是他的徒弟,时无久估计也聚不起力气了。   “萌萌,再坚持一会,等为师把手上的穴道冲开,就可以把你移开。”   祝萌手臂发颤,说出的话也是颤抖的:“师……师父,你快些……”强行把自己提高了一点,祝萌用的力气,几乎已是所有。   时无久强忍欲念,冲破了手臂上肩髃与极泉两处穴道,过天泉之后,气息却在天府穴处滞留,他只想让手臂能动,只要手臂能动,便可挣脱绳索,把祝萌推开,其余的穴道,却可以慢慢的解。只要天府穴冲开,之后的穴道,就容易得多。   祝萌却是不知,他只是双手无力,身体发颤,而时无久到底多久之后能冲开穴道,他也不知道。没有希望的前路最是难捱,不多时,他便又漏了下去,后门穴`口处与时无久性`器顶部相接,开口破开,疼痛令人咬牙,祝萌运了力气,想要再把自己提起,然而手臂处的肌肉不听他使唤,仍是让他下滑。   “师……师父!我真没力气了,你快点啊……”祝萌一边说,一边却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漏去。   “萌萌!”   涂了润滑,甚至可能被扩张过的密处撑开,祝萌甬道柔软,几乎把他性`器头部吞了大半。   时无久气息一散,登时厉声:“萌萌,坚持住!”   祝萌本就吃疼,他话音一落,他股间却已完全吞入他性`器头部,那疼胀感厉害,手一抖,一只手松了绳索,另一只手从绳索摩挲而过,滑了下去。   “啊!!——”   祝萌凄惨地叫了一声,股间被贯穿,钝痛直击脑髓。时无久被他这么一坐,呼吸也是一窒,半晌也无法出声。   祝萌疼得要命,松了绳索的手立刻上抬,与另一只手一起抓住,两只手往上爬去,抬起臀`部。私密处分开了一些,几乎连一寸也不到,祝萌双手失了力气,又掉了回来,又是一次贯穿。坐回了时无久的腰间,祝萌疼得死去活来,不住抓着绳索,挪来动去。   “萌萌,别动。”木已成舟,祝萌的动法简直是在模拟欢好,底下的躺椅不知为何,竟没被摇动,祝萌坐下来时,时无久便发现,他身下这椅子,只怕是人为固定的,若是有什么机关,能让它动起来……祝萌这么动法,却极有可能触动机关。   “疼……太疼了师父……”祝萌听见了时无久的话,但是他却实在做不到,一动不动,那疼痛几乎像会咬人的蚂蚁一样咬他,而动了,虽然还是疼痛——甚至可能更痛!却比一动不动要好忍受得多。   不住地轻挪微摆,那欲根出来了一些,很快又被祝萌吞没回去。这与轻微的抽送根本没有区别。祝萌明知道这么动还是会痛,却还是哆嗦着动来动去,两厢摩擦之中激起的快感,时无久强行硬忍,低声哄着祝萌,道:“萌萌,放松些,放松些就会好过点,别动……”   祝萌手一软,松开那绳索,倒在时无久的身上:“师父……”   略带着点哭腔,祝萌靠着时无久哽咽,恨不得钻进他怀里。时无久深吸一口气,低声道:“萌萌,你忍一忍,恢复些力气后,你翻个身,不用多大力气便能离开……”   祝萌颤抖着声音道:“我撑得难受……进太深了,不敢动……”他甚至觉得时无久的性`器顶到他的胃了!   “过一会再动也可以……”性`器被湿润紧致的软肉包裹吮`吸,时无久却是沉了一口气,打算硬忍过去。祝萌试探着动了一动,原本好像恢复了一点的力气登时被抽走了,一屁.股又坐了回去。一来二去,几乎把时无久磨得溃败。时无久手指捏紧,皱眉闭眼,沉声道:“萌萌,别动了,等为师冲开穴道罢!”   祝萌于是喘着气,靠在他的肩头上静待。不动之时,那胀满钝痛又痛又麻的滋味便一阵一阵地来,祝萌的臀肉颤了颤,包裹着时无久的穴肉便似小口一般一张一吞,止也止不住地收缩。   “萌萌!”时无久的气息几次被他吸散,不由气急。   祝萌也不想那般,可是根本控制不住,欲哭无泪道:“师父,我忍不住……”   这样下去根本不行,祝萌咬咬牙,便要往一边倒去,若是能够翻身,说不准便从时无久的身上下来了,然而,他微微动了一下,蚀骨的快感忽然从结合处传来,祝萌倒抽一口气,也不知怎么地,鬼使神差地没有翻身,而是偷偷动了一动,找了个角度,让那性`器戳在他体内舒服的点上,然后,他忽然觉得那强烈的胀痛和钝痛都可以忍受了起来。  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  身上越来越热,祝萌轻轻喘着气,不由自主地挪动屁.股,他其实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,然而股间撑得太疼,他这么一动一动,碰到那奇怪的点上,痛意便消去了大半,甚至还有点快意。靠在时无久的身上,偷偷地动着,时无久没有发现,他以为祝萌是在努力翻身,然而不到六七下,祝萌情不自禁抬了抬臀,一下子将他欲`望全吞了进去,死死绞住。   “萌萌!”性`器被吮住,时无久闷哼一声,皱眉唤了一声他的名字,手臂肌肉用力,却因穴道被点而无法挣脱,出声斥道,“你在做什么!”这么大的动作,时无久一下子就发现了。   祝萌浑身一震,登时发觉自己先前所为可称得上是淫`荡,忍不住把脑袋垂下,前额靠在时无久的肩上瑟瑟发抖……   祝萌年龄不大,加上自小在天山派长大,还未下过山,因此少年人不懂事,沉溺情`欲,倒也不能怪他。时无久平日里虽对他纵着些,但是此刻却无法纵容他,神情严厉起来,道:“这淫人算计你我,本不该怪你,只是萌萌,结合已是被迫,你不可沉溺其中,自甘堕落!”   这话重了些,祝萌抬起头,黯然地看他一眼,想翻身往旁边挪,却是挪不开。时无久那物进得太深了,几乎像个钉子,把他钉在了他的身上。偏偏时无久又要求他不要动:“师父,不动难受……”   “你若动了,便遂了那淫贼的意!”   祝萌于是僵了身体半晌,努力想要不动,如此撑了半柱香不到,他便忍不住扭了一下腰,带着哭腔道:“师父,疼……痒……胀……”这么不动,简直比蚂蚁咬人还要痒,偏生他又翻不过身,时无久又无法推开他。   刚冲开一些的天府穴被他一动,又散了气息,时无久又气又无奈,忍不住骂他道:“一点痒都吃不住,你往后如何在江湖上行走!”   祝萌忍得过久,起了反效果,那处疼痛与痒意纠结成更深的痒,令他忍不住动着臀`部,小幅度地磨来磨去。那不用多少力气,而且动的幅度也不大,祝萌根本忍不住动的冲动,只得一边哭一边道:“我忍不住,我忍不住……”他屁股里越来越热,好像有什么东西涂在里面,那东西不像春药,倒像是痒痒粉,害得他忍不住想要动弹,让时无久给他止痒。   自喉咙中闷哼着,酥麻快意自胯.下流窜全身。若是能动,时无久定要扯下祝萌狠狠打一顿屁.股,恨铁不成钢地闭上眼睛,时无久咬牙忍那越来越强烈的快意,运气冲那穴道。如今的情况,再劝祝萌是没用的,他中了春药定力不足,怎么劝都会忍不住想动。   时无久不再阻止,祝萌的动作便渐渐放肆了起来,开始只是磨来磨去,解解痒,后来动作大了些,尝到甜头,便一下一下地轻轻晃着,让时无久的性`器在他体内小幅度地抽`插。   这时候趴在时无久身上的好处便显出来了,虽然他的腰弯着,有些累,可是臀丘自有弧度,可以不让时无久尽根没入,稍稍缓解些疼。而且时无久躺在躺椅上,并非平躺,他的腰不会太累,这个姿势,晃一晃,又能够让他进入抽`插,祝萌眯着眼睛靠在时无久身上哼哼,几乎神志不清地呻吟。   艰难地冲开了穴道,时无久咬牙忍耐着直冲脑髓的快感,想要将祝萌推开,祝萌没多少力气,身子一下往后斜去。然而结合之处仍旧在结合,时无久一边冲着上身的穴道,一边把他自他性`器上弄开,祝萌自己动时根本没那么大幅度。时无久一下子拔出大半,他浑身颤抖,上半身往下仰,好不容易抓住这躺椅的下半部分,微微倾斜的角度令他脑袋充血……   “咔哒——”机关之声忽然响起,祝萌愣了一愣,努力起身,腰腹用不上力气,爬不起来,臀`部用力时又把时无久给吞了回去,吞了大半。时无久双臂腰腹均被铁环锁住,那铁环的厚度便是他恢复功力也未必能空手劈开,思及胡非为是故意如此,让他们两师徒因存希望而挣扎,时无久恼怒不已,近乎迁怒,“萌萌,你再动为师便要动门规了!”   祝萌连忙止住挣扎,只是时不时难受得小动一下。躺在时无久身上,那微微的小动,令人看来,却是活色生香地引诱。   “还动!”时无久几乎是斥责。   祝萌哽咽了一声,却是没办法不动弹。他这样躺着,屁股直对着时无久的胯下,进得就更深了。那么深,他当然难受。   忽然便有一个声音响起,道:“这机关只要晃一会,自己会解开的。”   祝萌愣了一愣,直觉回答:“晃不动啊。”   “你可以找方法。”   时无久目中铺了一层寒霜,冷冷道:“阁下如此行事,也未免太过无耻!”   那个声音便不再响起了,响起的,却是两声笑声。   祝萌的脸忽然红了,他意识到,有人在看他们,然而,他现在这样子,却是把自己敞开了,让别人看。祝萌挣扎了起来,挣扎几下,却又被时无久喝止。祝萌双眼微红,打了一下这躺椅的把手,然后……祝萌惊恐地睁大了眼睛,发现躺椅开始摇晃了起来!   当重心改变的时候,就算祝萌不动,那性`器也往他股间一下一下地塞进去。时无久那端下沉时,他们便紧紧地结合在一起,祝萌那端下沉时,他们的结合处便松了些。祝萌面上染了绯色,哼哼得呻吟,白`皙的腰身忍不住往上一拱一拱,那一段腰甚至入了时无久的眼睛,时无久又想骂他又被他窄穴绞紧。咬了牙根,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小徒弟,装作没感觉。   祝萌吐气呼气间一片火热,眼中蒙着水光,盯着屋顶一阵呻吟,下`身与时无久的叠在一起,软得像水一般……   不知过了多久,这椅子一个摇晃,祝萌就忍不住泄了,第一次就能不碰那处而射.精,便是祝萌自己也没想到。舒爽的滋味令他留恋,不自觉地吸紧后处,仿佛像要把时无久吸出来一样。时无久所有的定力都用在此处,额上手上筋络都要爆出,硬生生没有泄出来——若连他的定力都失守,往后还怎么教训祝萌?!   祝萌射完,那物塞在下处便有些难受了,皱着眉小声咕哝着,祝萌神志迷离,不住挪来挪去,好半晌,才因为这屋子里点的催情香而再度硬起。于是随着那椅子摇着哼哼地呻吟,时无久呼吸也已急促了许多,大半穴道都被冲开,虽然,冲开并没什么用处。   “额啊……”过不了半刻钟,祝萌竟又被他插泄了,时无久刚刚才忍过一段销魂吮`吸,这么快这么忽然又来一次,全身肌肉收缩,极其忍耐,舌尖咬破了也仍没忍住,闷哼着,射入祝萌体内。   祝萌惊慌得觉得时无久变大了,难受得往上抬臀,时无久精关失守,再也无法忍回去,性`器尚还在祝萌体内深处,死死地闭着眼,热液却一股一股迸发出来。   “嗯哼——额啊……啊~……”强烈地刺激从尾椎传遍全身,祝萌收紧屁.股,无力地倒在那躺椅的下方。腰臀上扬,努力与时无久分离,发丝散着落了一地,皮肤极白乳尖极红,正是说不出的旖旎情`色。   椅子,慢慢地停了……   “男人初次能忍这么久不出来,天山掌门不愧是天山掌门。”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好听的声音似远似近得飘来,祝萌被射进极深之处,半晌也不停,浑身哆嗦,一点力气也没有,半睁着眼睛躺在椅子上颤抖。时无久额上都是汗,那汗顺着他的额头,流下发鬓、流下脖子,便是身上,也是一层激情过后的汗水。激情之后他全身肌肉仍在起伏,说不出的性`感情`色,而他被锁着,半点也无法动弹。   “……与天山派有关的,某个女子肚子里的孩子,说起来,与我也没太大关系,时掌门若是有心,先去查查她的事情,说不准,还能知道一些别的东西?”说着,那个淡淡的声音,竟是低低地笑了起来,有些磁性,有些沙哑,有些诱惑,“多谢时掌门与爱徒贡献的这一场春宫秘戏,一刻钟后,这机关便会解开的。时掌门,我们有缘再会!”说完,那声音便消失了,而且不是一下子消失,而是慢慢地消失。祝萌甚至都听见房门开启,那个人走掉的声音——学过轻功的人,如何会有这么大的脚步声?他是特意昭告,昭告他走了!   屋子里的香燃尽了,馨香尽无,重归寂静,唯一听得到的,只有两人的喘息。激情过后。祝萌恢复了神志,察觉出与时无久的姿势,他惊慌痛苦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:“师父……”忍不住动了动,想要从时无久身上爬下来。   时无久嗓音沙哑,斥道:“还动!”   祝萌听出他的隐怒,抽抽噎噎地,眼泪啪嗒啪嗒地掉,自他当了时无久的徒弟起,时无久何时对他发这么大的火过?祝萌仍与他结合在一起,时无久甚至仍是粗硬`挺立。窄穴内时无久的东西,一点一点慢慢地溢出来。最后一个穴道已冲了开来,一刻钟却还没。,   师父会打死自己的吧……   时间越过去,祝萌越胆战心惊,他此刻已完全清醒过来,也完全意识到了先前他在时无久身上,到底做了什么“好事”。如果胡非为没有说谎,这机关真的会自动解开……师父,只怕真的会打死自己吧……   咔哒一声,怕什么来什么,那躺椅上的机关,竟当真解了开来,时无久猛地起身,将祝萌拉起,结合处猛然分开,痛得他“啊”了一声,时无久瞪他一眼,把他放在了椅子上,起身去一边把衣裳穿了——胡非为竟然连他们的衣服都准备在一边!   祝萌瑟瑟发抖,赤`裸着在椅上蜷成一团:“师……师父……”他几乎是在哽咽,害怕时无久的态度。   发丝仍旧散着,穿上那衣服,身上的汗水却没干透,时无久拿了衣服,扔到了祝萌的身上,祝萌动了动手臂,一阵酸软,忍不住哭道:“师父,我动不了……”   时无久侧了侧脸,看了他一眼,知道他是真的起不来,竟真的走过来,蹲下来替他穿衣。“师……师父……”没有表情的俊颜近在咫尺,小心翼翼地唤他,祝萌忍了哭意,几乎带了些试探讨好的意思。   时无久一句话也不说,将他打横抱起,祝萌抱住他的脖子,睁大眼睛。时无久皱着眉,一掌打向房内的顶梁柱。沉闷的声音响起,时无久又是一掌打向横梁,抱着人走出屋子,屋子在他们身后应声而塌,轰隆作响。   第四章   晨露从枝头上滚下树梢,一颗的落下,带起了千颗晶莹的溅起。祝萌坐在窗边看了一会,手上写了几个字,“唉”了一声,轻轻叹息,搁笔半晌,又拿起笔写了一两行,写完后,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树梢,又“唉”地一声放下了笔。   “夫君子之行,静以修身,俭以养德。”顿了顿,又续背道:“非淡泊无以明志,非宁静无以致远。夫——学须静也,才须学也,非学无以广才,非志无以成学。”咬了咬牙,“淫慢则不能励精,险躁则不能冶性。”   “年与时驰,意与日去,遂成枯落……多不接世,悲守穷庐,将复何及。”瞪着这厚厚一沓宣纸,祝萌几乎想要逃跑。这《诫子书》他已经抄了两百多遍了,而且是工工整整的楷书,与练字无异。如果按照时无久的意思,他还要再抄两百多遍。揉了揉眼睛,祝萌觉得眼睛有些酸涩。他的脖子有些僵硬,手腕也有些累,时无久没有在一旁督促他写,只是留下了任务,然后,一天多都不见踪影。   是去追查胡非为了吧……祝萌想。时无久昨天中午出门的时候,正是带了他从船上扯下的那面“胡”字锦旗碎片,如果幸运的话,就可以从绣坊那里探听到胡非为的消息。只不过,他没带着他去。   师父是否还是怪他……   祝萌低低一叹,暗道:师父叫我抄《诫子书》,定是认为我淫慢险躁,叫我好好反省……   揉了手腕,又拿起笔,工工整整地写了两行,写着写着,屁.股就有些坐不住——事出有因,而且他昨天已写了半日了。时无久他夜不归宿,把他一人留在客栈,怎么说,却也是时无久不顾事因迁怒于他。   想是这么想,祝萌却一边在心底怨时无久,一边按着时无久的吩咐一起床就抄书。从早上抄到了中午,积累的纸张更是厚厚一摞。好不容易写完最后一张,饿得厉害,去楼下客栈大堂里吃饭。   饭吃罢了,人流散了大半,祝萌发现时无久还没回来,心中一个咯噔,便是担忧。别是师父出事了吧……   先前他与时无久中招,据时无久的说法,是那胡非为用了什么“困倦之花”。不是与他们正面相对,而是使用疑兵之计,出其不意。祝萌从没有听说过困倦之花这东西,时无久看起来,也不知道。那胡非为可弄出那样奇淫巧技的东西,师父为人正直,说不准便会被算计。   这么想着,祝萌便有些想去找时无久,只是时无久现在会在哪里也不知道,他又想出去,又怕时无久回来时见不到他,回到客栈楼上,开了临楼的窗户,脑袋不住往外探寻观察,寻找时无久的踪迹。   一直又过了两刻多钟,祝萌才在窗户外看见时无久。人流之中,时无久一身莲灰色儒衫,气息暗敛,隐于集市。长发束冠,寒眉俊目。竟不让人轻易注意。走到客栈门前不远,转过身,正准备靠近踏入。   “师父!”祝萌忍不住伸手呼唤,手一挥,支撑着窗户的木条啪地掉了下去,掉在了时无久的脚边。时无久眉心跳了跳,抬起头,只见祝萌尴尬而又惊慌失措地把落撞得砰砰作响的窗户撑起来——这家小客栈的窗户,分量却是不轻。   时无久低低叹了一声,又是沉重,又是无可奈何。拾起地上的木条,踏入客栈。   祝萌缩回手,让那窗户盖上。不多时,时无久上得楼来,进房门前便首先看他一眼,祝萌立刻挪到书桌旁站好,时无久关了门,拿着木条,走到窗边摆弄。摆弄了一会儿,那窗户好歹是开着了。   祝萌便尴尬地开口道:“师父,你回来啦。”   时无久背对着他“嗯”了一声,又从窗边走回来。祝萌赶忙请他坐到书桌旁,然后快速地给他倒了杯茶,恭恭敬敬地递给他。   时无久接过杯子,没有拒绝地喝完了。接过空杯放好,祝萌这才将旁边一叠宣纸拿起,腆着脸,讨好地笑道:“师父,我抄完啦,三百遍!像练字一样认真。”   时无久淡淡道:“用手抄的,还是用心抄的?”   祝萌有些紧张地道:“我自然是用心抄,师父……我……你……这……我……”他想要开口问时无久是否记仇上次那事,然而这想法在心中打了个转,硬是不敢从嘴里问出来。若是说出来,他可能真的欠打了。   时无久看他这副样子,也没有多为难他,一张一张地翻过去,祝萌的字已练得不错,在天山派中也好好用功了,前头的工整,后头的也工整,看起来,并没有妄图蒙混过关的内容。   “萌萌。”时无久把那一叠宣纸放下,祝萌立刻紧张地看着他,生怕他要训斥。   “你可知道为师为什么让你抄《诫子书》?”   “师父是让弟子反省,要弟子戒骄戒躁。”   “还有呢?”   “还有……还有……”祝萌立刻红了脸颊,吞吞吐吐起来。   他这般忸怩,分明还在想先前的事情,时无久皱了皱眉,面上立时显出些严厉:“怎么,是说不出来,还是不会说?”   祝萌见他板了脸,心知他还在生自己的气,心下一慌,忙道:“《诫子书》是孔明给他儿子的训诫,师父拿《诫子书》训我,便是想让我明白,师父拿我也是当亲生孩儿对待!不管先前发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,都是如此!”   时无久敛了些严厉的神色,但一双眼却仍旧锐利,盯着他,似乎想看看他是否真的省悟。如果他不省悟,也许他便要用别的法子让他省悟了。   祝萌背上的汗水渐渐湿透衣衫,十分想要移开眼睛,那场欢爱,他当然忍不住偷偷回顾,正是年轻的时候,好不容易有场欢爱岂不诱人?然而,仅存的理智告诉他,如果移开眼睛更是完蛋。努力睁大眼睛,与他对视,祝萌拼了命地想让心虚不透到眼里,强撑着不眨眼。   “这话,你要一直记得。”沉默半晌,时无久却是收了锐利的视线,和缓下声音安抚他,“萌萌,之前的事,你便不必放上心上了。”伸出手摸祝萌的脑袋。   祝萌暗松了口气,“哦”了一声,低下了头去。   “这次为师,去了苏州城内的绣坊。我找了几个地方验了那块锦旗,有家绣坊里的人神情有异,锦旗正是他们卖的。我问他们是谁买的,他们对谁买去了一事吞吞吐吐,恐怕,和胡非为是认识的。”顿了顿,时无久又道,“那家绣坊,与当地吴家有点关系,苏州吴家在此处,也算一方富甲。听闻吴家的小儿子,以前似乎……和胡非为有暧昧关系。”   祝萌浑身一震:“那师父,我们去盯着绣坊,如果胡非为不出现,我们就想办法把吴家小儿子引出来?”如果是有暧昧关系,那么吴家的小儿子一定很会关心则乱。说不准,便能带着他们找到胡非为了。祝萌想着想着,就忍不住想到这两个人是断袖。他们是断袖,应该做过那事。胡非为是断袖,所以才让他和他师父……   他的脸忍不住又红了,祝萌年轻气盛,血气很旺。肢体缠绵,摸摸亲亲的事情,自然憧憬了,没尝过滋味倒还好,一尝了滋味,心中就像有小老鼠在爬。而且,时无久是他的师父,他回忆了和时无久身体相缠的画面,很快就会觉得说不出的心虚,说不出的兴奋。这等偷偷摸摸的滋味,却让他更加想要回忆那段往事。   时无久道:“为师昨日也是这么想的,如果胡非为有难,也许,真能引出几个人,不过……”   “不过什么?”   时无久看了祝萌一眼,缓缓道:“为师不避讳向你提起,萌萌,希望你也莫要介怀那事。”   祝萌刚刚还偷着回忆了一下,闻言立刻有些心虚,垂下脑袋,道:“徒儿明白。   “他……抓了你我,而且,以前还抓过别人。”时无久皱着眉,道,“只不过,他偏爱男子,而且,好像没怎么听闻他会亲自加入。”   来之前,时无久早已调查过胡非为,然而,天山那边胡非为毕竟不见经传,得到的消息,少之又少,苏州这边,传言却是多得多了……   “如果,他不碰女子,而且,也不亲自——”祝萌睁瞳孔微缩,“那……那水师姐的妹妹——?”   “嘘,噤声。”时无久阻了他的高声,“此事未曾水落石出之前,不可妄下定论!”若是有人冒充了胡非为,这事可就棘手了。思及自己的师弟如何也无法从水琪口中问出先前的事,时无久面上有些凝重。   若是这样的话,那么追杀胡非为一事,也许便要先押后。祝萌想到这一点时,不由自主地看了时无久一眼。   时无久道:“胡非为若是没有动手,最好不过,若是他真的……”顿了顿,道,“我们也许要先查查他底细。”   “吴家小儿子既然与他有关,要不,去探探他?”   时无久道:“萌萌,你去。”   祝萌眨了一下眼睛,道:“好。”   “如果胡非为真的是断袖,我们便先不动。”   祝萌点了点,便是明白。   胡非为正在苏州活动,出乎意料地,吴家小儿子吴如海却不在苏州,他在杭州,在杭州之上游西湖。   西湖上自断桥而起,有一长堤,那长堤过锦带桥,横亘于面,起不知何处,止却于平湖秋月,   祝萌背着长剑,一身灰衣。那衣裳是普通的布,而他的装束也是普通的装束,打听到吴家小儿子的游船在哪儿后,他来到这西湖之上的白沙堤,给了旁边一个船家银钱,让船家载着他往那处去。拨开水波,两船临近两三丈之后,那边的人似乎发现了,调转长桨,把船往另一侧开去,祝萌左脚一踏,飞身而起,几个纵跃翻身便跳到了船上。   这一下鹊起鹘落,飘然而上,船上的侍女和小厮惊慌得往后退,在甲板之上躺在躺椅上的吴如海不满地看向他,道:“阁下好生无礼,不打一声招呼,便往别人船上跳。”   祝萌却是板着脸道:“只要我不往别人床上跳,那么就是好的。”   吴如海怔了怔,随即便挑了眉:“阁下也是风月之人么?”如非风月之人,断不会在言语上弄这样的机关。上下打量着祝萌,吴如海发现这人长得不错,不过,他长得虽然不错,却不像是那样的人,“啧啧,啧啧,不像,不像……”他不由摇头,随即,躺在椅上,叹道:“我倒是想往别人床上跳,只可惜,没那个机会……”他模样很年轻,然而说话却十分老气横秋。   祝萌心中暗自咽着口水,有些紧张,然而面上却是不露:“吴公子,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。”   “谁?”   “胡非为。”   吴如海懒散的样子一瞬间消失,眼神几乎可以称得锐利,若非知道这人的年岁和自己差不多,祝萌真要以为他是什么厉害人物了。涉及风月,祝萌本还紧张,但吴如海这副样子一出,他竟是不太紧张了:“我曾经偶尔得见过他一面,对他有些喜欢……我听说他是喜欢男子的,而且和阁下——”祝萌微微笑了笑,诚恳道:“看起来阁下也是风月场中的人,不知可否为我引见呢?”   吴如海冷笑一声,道:“你若听说过我与他的关系,那么便该知道,我不会向他推荐别人……”看了祝萌一眼,忍不住撇了撇嘴,“你是长得不错,可他新喜欢的那个小子,哼哼……只怕更得他欢心。”   祝萌一愣,随即便道:“谁,他新喜欢的小子是谁?”   “不就是个破庄子的人,我……”吴如海本是怒气冲冲,但是说到这里,他却是不说了,看了祝萌一眼,道:“不必问了,你走吧。反正我是不会帮你的。”挥了挥手,“你以为自己长得就好看了吗?这世上长得比你好看的小子可多得是。”   祝萌听得此言,不由沉吟半晌,半晌后,他道:“原来,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子就是他新喜欢的——是那个梅花庄的吧。”   吴如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怒气冲冲地瞪着他:“他们在哪?”   祝萌目光一歪,不与他对视:“前几日在苏州看见的,现在却不知道了——我那时倒也没见到他们两人如何亲密。”   吴如海冷笑一声,道:“他们倒是想亲密!只可惜条件不行!”   “不行?”祝萌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,“为什么不行?”亲密还要什么条件的吗?   吴如海仍旧怒气冲冲,然而张大嘴想要发泄,却又咽下了要说出来的话:“反正我劝你不要去招惹他!”   祝萌还想再问,然而吴如海躺回椅子上,闭起眼睛,一副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。一旁的侍女犹豫了一下,知道吴如海是逐客的意思:“这位少侠,我家主人心情不好,你还是请回吧,今日主人他没有心思招待客人。”   祝萌无奈,知道今日问不出什么了,他也不是好意思纠缠的性子,拱手道别。转身,日光下,那水面仍旧平静,细细的金鳞荡漾,而不远处一艘船慢慢地往这边靠来,不远不近,船头之上,站着一个人。面风而立,衣袂翻飞。   是师父。   祝萌心念一转,便放大了声音,叹了一声:“可惜啊可惜,就算是那个小子也收不了胡非为的心去,胡非为终究还是要成家立业的,看上个女子,那小子也正和他生气呢……”   吴如海闭着眼睛,却是哼哼道:“他根本不喜欢女子,也万不会为了成家立业而去与女子成亲,本来就无法延续香火,何必多此一举。”   祝萌听出他此话古怪,不过,他到底没往“不举”头上想,一个采花贼不举,可非滑天下之大稽吗?   “吴公子可还是对胡非为有感情?”   吴如海本准备一句话不说,但是却还是忍不住道:“没有了!”   这一听就是负气的话:“吴公子若是还对他有感情,不如和我谈谈,现如今,那胡非为却是陷入一桩麻烦中难以脱身。如果你能说得清楚些,说不准他就可以不用受罪了。”   吴如海只哼哼不说话。   祝萌等了半晌,又说了几句,吴如海却是硬生生没说话,祝萌知道今日这般已是不错,拱手道别:“下一次,还希望能与吴公子促膝长谈。毕竟胡非为未必与那人在一起……吴公子保重。”   吴如海没有理他,而是开始低声哼曲,祝萌以为有什么玄机,听了半晌,只听他哼:剪雪裁冰,有人嫌太清。又有人嫌太瘦,都不是、我知音。谁是我知音?孤山人姓林。翻来覆去,都是这几句。什么玄机,却是一概没有。而且他几次唱,都还有些跑调。   祝萌无奈,听了三遍,终于重复一句保重,从船上一跃而下,踏波而去,跳到了时无久的船上。   吴如海扭过身看他们两师徒在另一艘船上相会,晨曦之下,祝萌拉住了时无久的袖子,仰头看他,少年眼中满满的依恋,而时无久眼中也有温柔之色,祝萌靠着他,两人靠着,说不出的般配。   “一自西湖别后,辜负我、到如今……”把曲子最后一句唱完,吴如海喃喃着,心口一痛,潸然泪下。   第五章   下了西湖,祝萌跟着时无久到白堤外的一座凉亭,驻足不前。   时无久拉了祝萌的手,把一个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上。   不大的锦囊,里头摸去,依稀是圆滚滚的丸子。   祝萌微微一愣,道:“师父,这?”   “你忘带了。”   祝萌偷偷看他一眼,然后把那个锦囊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:“师父,我这次打听到了一点消息,那个胡非为——”   “嘘。”时无久一下捂住他的嘴,目光锐利,往一旁扫去。   “跟踪我们这么久,阁下是否该现身了?”顿了顿,道,“梅四公子。”   祝萌回头,只见一个少年从隐蔽处慢吞吞地走出来,模样俊俏,却算不上惊艳,一双明亮的眼睛扫过他们两人,拱手道:“不才梅家老四,梅重祀,拜见天山掌门。”他好像早知道自己瞒不过时无久,被点了名,面上一点意外也没有,不过恭敬,却是真的恭敬。   时无久冷淡地道:“昔年岁寒三友行侠仗义,锄强扶弱。名过盛而分,分而立之,想不到他们的后人,竟会与采花淫贼为伍。”梅重祀在江湖上的名声虽是混世魔王,但混成这样,却也叫人惊讶。   梅重祀面上又露出那种极其古怪的表情,笑了一笑,道:“我本就是梅花庄里最不成器的那个,和谁混在一起,想必都不算什么……”扫过祝萌,视线又回到了时无久身上,“时掌门不远千里而来,如今又找上了吴家公子,想必,这次那人牵扯到的事,当真有些严重了。我也想知道,那到底是什么事情?”   “你为什么不去问他?”   梅重祀微微一愣:“他什么也没和我说,而且,这事他应该也不知道。”   祝萌道:“他如何不知?那时,他可是点名说天山派这边有一女子……”说到这里,立刻噤声,   胡非为是采花大盗,而祝萌又提到了女子,梅重祀目光一闪,道:“原来和女子有关……”顿了顿,又道,“那这事,便与他无关了,他几乎不对女子下手,就算下手,他也不会亲自——”慢吞吞地说着,意有所指,“而且,对无冤无仇,且没有恶感的门派,他是不会下重手的。”   祝萌想起先前和时无久……那场情事!脸红得几乎要冒烟了:“天山派也从未与他有仇,他如何要做那事?”   “那就是……他认为两位,互有情愫吧……”梅重祀低声道,“如果是仇家,他便直接让他们和最讨厌的人一起了。”   祝萌听到“情愫”两字,忍不住心神一荡,情愫……情愫?难道胡非为以为师父喜欢他?这可真叫人难为情。   时无久冷漠地道:“你这么说来,他还是在成全别人?”目光锐利,几乎令梅重祀头上冒汗,“梅四公子在他身边,令尊可同意么?”   梅重祀抿了抿唇,面上分明有忌惮,然而他却还是死挺着背脊站在那里,道:“我爹本不怎么管我,多谢时掌门的关心。”   时无久毕竟是一派掌门,虽未刻意吓他,但气势凌厉,梅重祀不过站了一会,背上汗水便将衣服浸透,汗如雨下,生出想要逃跑的冲动。   “你跟着我们,想必也知道自己会被发现吧。”时无久冷淡道,“胡非为可是让你传话?”   梅重祀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,道:“时掌门找上吴家,林……胡大哥他不愿意多起事端,所以约两位在断桥东处望湖楼相会……”拱手,“时掌门若有想知道的事情,想必他也会知无不言、言无不尽。”   祝萌忍不住看向时无久。   时无久目中冷静,沉默不过几瞬,便道:“好,你回去告诉他,明日午时。”   梅重祀踌躇了一下,应了:“好,明日午时!”   向两位告辞,梅重祀便走了,转过身的时候,祝萌甚至看见他背上的汗湿。明日午时……   下榻于西湖边的客栈,时无久拔出自苏州铁铺里买的铁剑,若有所思地注视了半晌。祝萌猜不透胡非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看见时无久如此,心情自是紧张。   第二日一大早时无久便起来了,之后,过了半个时辰才把祝萌给叫起了床。祝萌本以为时无久会避讳自己,然而昨晚却又同床共枕。祝萌开始没睡好,后来却是不知不觉地睡了,半睡半醒之间,甚至记得自己往时无久那边靠,手与脚,方便搭上去的都搭上去了——往日里他对时无久便没有别的师兄姐般敬畏,发生过关系后,更是情不自禁地亲近他。   望湖楼并不高,只有两层,时无久询问祝萌是否要跟着他时,祝萌想了想,还是想和他一起去。   时无久当然是有他的考量的。祝萌去不去,都有好坏之处。他既然愿意跟着,那跟着就也无妨。让祝萌检查了一下随身的避毒珠,时无久带着他,上了望湖楼。   望湖楼上人望湖。   望湖楼下,也有人朝楼上望。   那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青年男子靠在楼内临湖的栏杆上,凭风而立,发丝轻扬。整座楼都被包下了,楼内空旷,四周的门都敞开,梅重祀不像先前沉稳,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,靠在十分远的一个角落哼曲,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栏杆边的长椅上,用手打着节拍。   祝萌听得分明,他哼得便是那吴家公子吴如海哼过的小曲——剪雪裁冰,有人嫌太清。又有人嫌太瘦……   这词是形容梅花的,祝萌出神了一会儿,想到梅重祀的名字里有个“梅”,说不准胡非为便曾对梅重祀这般表白。   走上楼,靠近那个男子。年轻男子回头,一双黑眸氤氲着说不出的风流,说不出的摄魂。   嘴角微弯,绯色的唇便开了:“两位来了。”右手随意一伸,“请。”   一刹那的风华几乎令祝萌战栗,麻痒自脊背爬上,这等勾魂之意,他当即打了个寒颤,脖子上的茸毛全部竖起。   梅重祀一骨碌爬起来,招呼也不打一声,就从栏杆上跳了下去,祝萌“啊”了一声,不由探出头去往楼下看,只见下头的梅重祀拍了拍手,仰头一笑,那笑容说不出的古怪,同时,还有些诡异的复杂。冲祝萌挥了挥手,几下跃起,便已用轻功窜出十来丈距离。   祝萌情不自禁地扭头。   时无久看了男子一眼,竟似完全不为所动,跟上了往楼里走的他,在楼内落座,淡淡的,却绝不争锋相对地率先开口:“阁下主动约见,可是有什么指教?”   男子道:“指教是不敢当,不过,在下却是有些问题,想要问问时掌门。”   时无久来此,本是要这人为他解惑,如今这人先要问他,他微微皱眉,却是道:“可以。”   “贵派水姑娘有个妹妹,不知她现在可否安好。”如果他真是加害人,这般明知故问,着实太过恼人。   时无久目中锐色一闪,却并没有发作:“她尚可,不过,若是能知道是谁害了她,想必她会更加不错。”   “会吗?”男子慢吞吞地道,轻描淡写地,但却又听不出轻慢地道,“将眼光放在外人头上,为何,不先从身边找找呢?”说着,他忽然笑了,“也是,未婚先孕,便是怀了自己心上人的孩子,那也不敢开口,如果在下所记不错,天山派似有门规,大忌淫邪秽乱。有那样的功法引发血气,偏又要那样的门规来压制,堵不如疏,硬堵,这事情可就麻烦了。”   时无久盯着他,不说话。   祝萌在窗户边,听得心惊胆战。胡非为一番开门见山,意思分明就是说此事是天山派自己的人“监守自盗”,怕门规责罚,所以才不欲开口。如果此事当真,那么对于天山派来说,可是大大丑闻。未婚生子,既是两情相悦,责罚一顿,在一起成亲,那长辈们也不会过多苛责,然而,如果把这事嫁祸给外人,而当事人又不肯开口,原本好解决的事情,却不好解决了。   时无久当然也能想到这点,既然想到,便也明白胡非为此言的破绽,如果水琪怀的是自己心上人的孩子,为什么还要把此事闹大,她毕竟是女子,这事闹大可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。   “时掌门。”男子忽地道:“如果有一天,你明知道一件事是错的,但却又忍不住去做,以你心性,可能忍得住吗?”   时无久静静地道:“既然知道是错的,为何忍不住?”   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站得老远的祝萌,后者立刻忍不住站得笔直了些:“那我便安心了……”说着,他又低低叹了一声,漫不经心地抛下一个重磅炸弹,“自从我无法和人欢好之后,便忍不住想看情事中人们苦苦挣扎的模样……”顿了顿,他的目光似恶毒,又似兴味,“在情中挣扎,就更叫人觉得有趣。”   “……可惜的是,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一个表演者,许多人的表现,都十分无味。值得我亲自动手的,偏又不多……”   祝萌听到这话,只觉得鸡皮疙瘩爬了满身,时无久却是抓住了重点:“你不行?”   男子分毫没有被冒犯的样子,坦然承认:“我不行。”   时无久凝视了他半晌,知道他没有说谎。祝萌却是忍不住道:“那你为什么要当采花贼?你身边的那人,说你也会撮合有情人。”   男子淡淡道:“撮合?谁知道呢,有些人会在一起,有些人便恨不得将另一人千刀万剐。我虽然使了点手段,但并非不能逃脱。何况,他们找不到我,既然找不到我,就只能找另外的人撒气了。”   祝萌听闻此话,便知道这人与普通的采花大盗一般恶劣。他的心态只怕扭曲了,若不然,不会有这样诡异奇怪的想法。   桌上放着茶壶,除却茶壶外,还有茶杯。两个杯子,不大,都是细瓷白花的。   男子将倒扣的茶杯摆正,为时无久倒了一杯香茶,自己也倒了一杯,一边用茶杯杯盖拨开漂浮的茶梗一边轻轻吹气。   雾气蒸芸下,他的睫毛又长又密,配上那白瓷似的精致面容,很有些动人心魄。   时无久似乎不担心他下毒,接过茶便也如他一般慢慢炮制。   祝萌看了半晌,忍不住走到了时无久的身后,看看时无久的茶又看看男子手中的茶:“上次那个叫什么‘困倦之花’的,那是什么东西?”时无久竟喝了用毒大家的茶,祝萌忍不住心惊胆战。提这一遭,自然是故意提醒。   男子一愣,不由看着他露出笑来:“随意编的,你也信?”祝萌打的小心思,当然瞒不过他们。   “……”祝萌忍不住看了时无久一眼:“那,那时候我与师父带了避毒珠,为什么会内力难继,神思困顿?”   “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……”男子但笑不答,“行走江湖,身上总要揣点秘密。有时候随意编些瞎话,下一次再见,便能让人防不胜防。”   祝萌闻言,忌惮反而消去了些,心中转过了弯,头脑清晰了不少。早先他之所以怕这人对他们下毒,无非是因为他们立场敌对。而现在……现在他们,也算不上什么敌对,胡非为既然那方面不行,别人肚子里的孩子,自然不会是他的。   这么一想,祝萌却是放下了些心。再看胡非为与时无久面前的茶水,就不再像看毒药了。   男子笑道:“这位小兄弟也想喝茶吗?”   祝萌有些口渴,但心中还是有些忌惮,犹豫了一下,道:“不用了。”   “可惜,可惜。”   祝萌移开视线,不去看那冒着热气的茶。   时无久放下茶杯,淡淡地道:“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。”   “哦?时掌门但问无妨。”   “你既不对女子下手,行至天山附近,为什么要掳走一个姑娘?”水琪被他掳走,可是千真万确,何况,她还正好是那时候怀孕。真说和胡非为一点关系也没有,那也不太可能。   男子目光微动,沉吟半晌,却是答非所问:“剪雪裁冰,有人嫌太清,又有人嫌太瘦……”手指敲了两下桌子,“都不是,我知音,谁是我知音?孤山人姓林……”   时无久忽地站起:“原来如此。”   祝萌一脸茫然:“师父?”   “告辞!”时无久却未多说,拉住了祝萌的手腕,将他牵下楼去。   祝萌回了回头,只见留下的男子对着他笑了一笑,略带诡异的笑容,令人生生地竖起了寒毛。   这个人……   “师父?”下了楼,时无久就已松开了祝萌的手,祝萌想问问他知道了什么,但是先前胡非为的笑容还印在他的脑海,他有些害怕,便没有直说。   时无久带着他一路回到了客栈,而后,道:“这人,果然是林家的。”   “林家?”祝萌有些迷茫,而后忽地一凛,不敢置信,“那个林家?!”   “这次的事情便告一段落。萌萌,收拾东西,为师会通知柏武与佑龙,我们马上回天山。”   祝萌听话地应声,与时无久一同收拾东西,虽然他并不是很清楚,胡非为是林家的人与他们快点回天山有什么关系。可是,想想胡非为竟与林家有关,祝萌又是意外,又有些原来如此的恍悟。胡非为这个名字本就不像真名,而这个人,也古怪神秘得紧。把他和林家联系起来,倒也不难接受。   林家,子孙后代,远亲近族,那个造出七种武器的家族。   江湖人趋之若鹜的七种武器,并不是一开始就进兵器谱的,约定俗成,兵器谱只看兵器的好坏,不论持者的武功。很久以来,这谱的前几都被巨阙那样已不见踪影的名剑利器占据。有实物而登上前排的,或多或少还是受了点持有者的影响。菜刀在高手手中就是利器,而名剑在菜鸟手中也不过凡铁。想要闻名于世,无论如何,主人不能太差。   赤练勾第一次上兵器谱排行,主人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。无毒,而令人中毒,中的毒还无药可解。上几代的百晓生曾经犹豫过,是否把赤练勾放入毒物排行,然而,最终,还是把它放入了兵器谱里。赤练勾是唯一一样光凭本身便让江湖腥风血雨一阵的武器,而后,相思剑、长恨索,慢慢地,七种武器都出现在了排行榜上,并没有到前几,不过是个不好不坏的地位。登上榜的第七种武器,甚至没出现在过世上。可是随着七种武器的歌谣流传于世,它们的排行越发靠前,哪怕上上代百晓生立下了“十年不出世,排名倒后五十”的规矩。江湖中人的热情,还是在不断地提升它们的排名。与此同时,巨阙等名剑反而落下了榜。   林家,造出七种武器的林家,传说中曾机关尽揽、富甲天下的林家!   七物一物,荣华自富!   有多少人为了得到七种武器及背后的财富而去调查林家?然而,姓林的那么多,真正林家的后人,却哪是那么容易就找到?胡非为真的会是林家的人吗?林家后人,竟堕落如斯?   坐在马车里,祝萌觉得全身上下都有些燥热。如此接近江湖传说,在他这个年纪来说,还是有些兴奋的。谜团越多,他就越发觉得兴奋。时无久却是在马车内摆的小几上,笔尖急转,不大的信笺,一连三张,装入三个信封,唤下跟着马车飞的三只鸽子,放飞出去。   在出发前,他已送出过三封信了,如今三处分别回信,时无久竟又要再回他们三封。   祝萌这时才发现时无久对此事凝重得有些不同寻常:“师父,他是林家的人,和我们天山派又有什么关系?”   他们天山派远在天山,可没怎么掺和过中原武林的浑水。   “水琴的爷爷,天山派曾经的前辈……”顿了顿,时无久才续道,“为了相思剑离开本派后,再没有回来。”   祝萌一怔:“那……他得到了相思剑?”   时无久不答,点头,又摇头:“那个时候,相思剑,似乎正是在林家后人手上。”   这是不确定的意思,而,祝萌听了,也不免往歪处去想——如果这事往好里想,不过是痴迷武器,未必真的动手,若是往坏里想,难道,是杀人夺宝、叛派而逃?天山派的前辈,会吗?胡非为掳走水琪姑娘,难道是想报仇?   “传闻林家精通机关之术,技艺已精通到‘剪雪裁冰’的地步。”祝萌身上更热了些,勉强集中注意力,没让自己往先前的“摇椅”上回忆,“他们……他们应该可以自保的吧。不然这么多年……啊……这么多年,早就被这许多江湖人,灭了唔……”   时无久微微蹙眉,察觉到祝萌的声音不稳。   “萌萌?”   “……师父也不用太担心,如果是深仇大恨……呼……唔……胡非为早就找来了……现在才来,应该没什么大事……”祝萌勉强说完宽慰时无久的话,身上便好似揣了个熔炉一样热。呆呆地盯着时无久蹙着的眉眼,心中十分痒痒,轻轻地,有谁在他心里小声说话,怂恿他,让他扑上去,然后在时无久嘴巴上亲个几下。只是,怕时无久骂他打他,祝萌只是呆呆不动,不动手,却也不想移开视线。   第六章   时无久很快就发现祝萌的样子不对劲。他的呼吸越发急促,面颊越发绯红,一双眼睛里的水越来越多,盯着自己,眼中的渴望就好像老鼠看见了小米糕。   “萌萌。”时无久忍不住又唤他的名字。   祝萌情不自禁地越来越靠近他,隔着小几,斜着身体一屁股倒下去坐到了地上。   忽然的失力,时无久立刻把人抱了起来,抚上他的额头。祝萌原本还正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摔下去的,比额头清凉些许的手掌摸上来,他忍不住就在时无久的手掌心里蹭了蹭,双眼迷蒙道:“师父,我好热。”   时无久扶着他的手不由紧了紧,摸上他的脉搏,十分不对劲的急速跳动,几乎可以佐证,祝萌现在的情况并不很好。   是中毒?   是胡非为?   时无久敲了敲车壁,撩开车上小帘,对外头的人道:“停车!”   外头的人“吁”地一声停了下来,道:“二位爷,可有什么吩咐?”   时无久道:“去,到最近的医馆里去!”   外头的车夫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是出事了,思及这两人都是江湖中人,不敢怠慢,立刻扬鞭,快速地就调转了马车的车头,往回而去。   “师……师父……”   很热,热的时候,往日里压抑的小心思全都爬了出来,化作一只只小老鼠,在他心里爬来爬去,祝萌痒痒得很,忍不住便荡漾着有些甜腻地道:“师父,你摸摸我,摸摸……”靠在时无久手掌上,蹭了蹭。   时无久猛然一僵,祝萌蹭完后,也是一愣,虽然他很热,但其实,还没有到完全失去神志的地步,如今会忽然这样,显然,他就是意乱情迷之下没有过脑子。   时无久却是没有介意他这样的举动,只是点了他几处穴道,令他不要血气攻心,而后,便把他搂在怀里,轻轻地摸他的额头。   祝萌回过神来想动时,却已经动不了了。   “师……师父……”   忍不住叫时无久。   时无久低声安抚:“忍忍吧,萌萌,忍忍。”   这毕竟是可以忍耐的,时无久也希望他可以忍耐下去。上次的事情毕竟是没办法才成的,如今祝萌这般,时无久也没办法主动帮他。   祝萌嘴唇动了动,却是道:“师父,那你……让我脱几件衣服好不好?”   时无久眉心一跳,道:“先忍忍吧,衣服不着急脱。”   祝萌舔了舔嘴唇,道:“热。”   靠在时无久怀里,他就更热。祝萌说要脱衣服,倒没有起什么勾`引时无久的心思,他只是想脱,而且在他的怀里,他还蠢蠢欲动地想要做什么。   时无久点了他的穴道,他却是没办法做什么了。早知道,先前就可以趁着那热意,扑上去亲几口过瘾。   祝萌已忘了自己原本也想扑过去的,只是身上没多少力气,扑到一半就掉了下去。   下头越发坚硬,有点胀,其实祝萌还希望那地方也能被摸几下,然而他还没变傻,知道不能对时无久提这个要求。   马车已行了大概半刻钟,祝萌脑子也晕得厉害,几乎说不了几句话,时无久给他喂了几次水,又安抚地摸他的脑袋。祝萌满面红晕,闭上眼睛半晌,睁开眼睛,却是一口血从唇边溢出,眼神涣散。   “萌萌!”   按住祝萌的手腕,脉象分明就是毒气攻心的征兆。祝萌中的不是春药,而是毒。   山道蜿蜒曲折,难行得厉害,等赶到城里,祝萌只怕丢了小命。   时无久掀开帘子推开了门,“停车!”   车夫急急地“吁”了一声,时无久抱着祝萌,便跳了下去。   “这,两位爷,你们这是?”   时无久道:“劳烦在这里稍等,辰时可回。”   车夫连忙道:“不碍事不碍事,救这个小兄弟要紧。”   时无久便抱着祝萌,带着他飞跃入山间,不多时便隐入树林间不见了。   祝萌口边鲜血又溢出许多,几乎染红了衣襟,他时而睁眼时而闭眼,几乎没多少神志,只是全身上下,都十分炽热,仿佛滴一滴水入他的血里,都能沸腾。   “萌萌,清醒些!”   带着他找到一处溪流,时无久撕下些衣衫浸了水,擦拭他的身体。祝萌无意识地往他这边靠,有气无力,想要说什么,却开不了口。   时无久为他擦了身体,就把他抱入一处山洞,山洞特别大,而溪水,正有一股小流分入洞中,看起来,像是有什么动物曾经在这里居住。时无久脱了衣服铺在地上,把祝萌抱上去,犹豫了一下,解开祝萌的腰带,探入他亵裤里去。   “啊……师父……”祝萌腰一颤,眼中立刻有了焦距。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时无久,精神竟似好了些。只一个触碰,便好了这许多,这毒如他所料,能纾不能堵,时无久心一横,把祝萌的穴道解开,握住他翘起的欲`望,便帮他侍弄起来。祝萌缩成一团,像个团子一样往他那边拱。   时无久道:“萌萌……”说出这两个字后,竟是不知道该在此刻说什么,时无久闭上嘴,便继续帮他抚弄前头。   祝萌拱入他怀里,抱着他脖子不断喘气,一种旖旎的感觉,升腾入心。祝萌忽然觉得,若是能和时无久一直这么下去,那又有多好。可惜这回他毕竟是中毒,如果不是因为中毒……   如果不是中毒时这般,那就好了。   充血的欲`望不多时便将白液吐出。   时无久将先前浸湿的布条拿过,为他擦拭。   祝萌靠在他怀里喘了半晌,不多时,又动了起来,道:“师父,我……   我感觉我还是有点难受。”   若这毒需发泄多次,可就麻烦了。   时无久并不知道胡非为下的什么药,也不知道他下了多重的药,若是他下的药能让祝萌泄尽元气,这等死法,却是十足残忍。   “萌萌……”时无久又起了让他忍忍的心思,只是,忍了,也会毒气攻心,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祝萌死吗?紧了紧搂着祝萌的手臂,努力压抑着对胡非为的愤怒与恨,那愤怒越发隐忍,越发压抑,杀心,也越来越重。   祝萌如此年纪,胡非为使那种手段毁他清白也就罢了,到头来,竟还要置他于死地!便是林家后人又如何?欠他的不是祝萌,而是别人。若是祝萌被他害死,他定要手刃胡非为,替他报仇!   祝萌等了半晌,却是又疑惑,又小心地道:“师父……”   “萌萌?”时无久的声音略有些沙哑。   “我……我好像……”   “好像怎么了,很难受么?”   祝萌犹豫道:“我好像,屁股有点痒……”   这话一出,饶是时无久也不由一愣,那里痒?怎么会……怎么会那里痒?   祝萌开始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,然而之后,却是越发难受了起来:“师……师父……”臀肌略略收缩,他眼中有些许无措,还有些许惊诧,显然,春药能让人屁股痒,这事本已奇怪了,而……而胡非为让他那里痒,难道是想——?   时无久却比祝萌更快地想到:胡非为这定是想害他们师父乱伦。   紧了紧抱着祝萌的手,祝萌在他怀里钻了钻,半晌也没有说话,他很痒,也很难受,同时,心跳得也很快,他在想什么?不,他一定没有想什么,祝萌这般对自己说着,也不知道是希望时无久顺胡非为的意还是不顺。如果顺了,说来胡非为就得逞了,如果不顺……不顺的话,祝萌也不会诧异的,这种事情,原本有些人便宁死也不愿意做下的,如果时无久不是先前已和他欢好过,现在,只怕想也不想就舍弃了这种方法。   时无久闭上眼睛,又睁开眼睛,祝萌睁开眼睛望他,时无久与他对视,祝萌便又慌忙地把眼睛闭了回去。   时无久将怀里祝萌放到了铺着衣服的地上,然后自己起身。   祝萌睁开眼睛,眼中便有些红了:“师父……”他这一声并不是失望,而是难过。   “唉……”低得几乎令人听不见的声音响起,时无久俯下`身,从祝萌身下抽出了他的腰带,把他的眼睛蒙起来。祝萌鼻子也酸了,正难受得紧,时无久压低身体,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,只一下,祝萌便完全愣住,半晌,也回不过神来。   “萌萌,这是为了解毒……”顿了顿,又道:“之后,你我便把这件事给忘了。”   祝萌仍旧有些出神,然而不知不觉,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,一股期待,油然而生。   时无久将祝萌的衣衫拉开,青涩而又柔韧的身躯显露,常年在天山,祝萌的皮肤也如天山的雪一般,苍白却又莹润,从天山奔波到中原,这么许多日子中,也只是给那肤色染上些莹润的麦黄——甚而比之前好看得多。时无久的动作顿了顿,没有把祝萌脱光,而是解开了自己的衣服。   时无久并没有中药,而祝萌又是他小徒弟,上一次虽和祝萌有了肌肤之亲,但是时无久对祝萌并没有产生什么想法,如今,看祝萌这般,时无久心中有担忧,有对胡非为的隐怒,却没有欲`望。   祝萌知道时无久是要给他解毒,心中却是激动万分,那激动甚至让他更热了,心脏扑通扑通地跳,恨不得从胸腔里跳出来,如果时无久没有蒙住他的眼睛,只怕他已忍不住抱了上去。只是时无久蒙住了他的眼睛,祝萌并不知道时无久在干什么,黑暗带来些恐慌,因而,也驱散了些他抱上去的胆子。   分开祝萌的腿,摸上那处,祝萌身上有汗,摸上去却不让人反感,寻到臀缝之处,祝萌忍不住“啊”了一声,向上弯了弯身体,一个侧身便抱住了时无久的手臂,时无久横了横心,便戳了一根手指进去,里头要命地收缩,意料之外,竟是十分湿润柔软,时无久愣了一愣,祝萌没有做什么动作,更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,他的用力,仿佛像要发泄,发泄体内的欲`望。他甚至没有把腿合拢,一点挣扎也没有。   时无久知道祝萌这时愿意的意思,可是,他却一点欲`望也没起。   愿意给祝萌解毒是一回事,无法起欲`望,却又是另一回事,要命的是这事情根本没办法控制,而没办法控制的话,那也就是说他没办法给祝萌解毒。或许,只给他后头捅一捅就能解开这毒?时无久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,但是没有办法,还是一根一根手指地插入那里,碾磨、抽`插,用带着薄茧的指尖按压过柔软的内壁。   祝萌不多时便“唔唔”地射了,抱着时无久的手臂喘息,时无久静静等着,等了一会,祝萌果然又觉得难受,怕时无久不继续给他他弄那里,还口不择言地说了实话,“师父,更深的地方……更深的地方痒……”   时无久忽然伸出手,点了祝萌的穴道,不伤身的穴道且包括哑穴,祝萌张着嘴猝不及防,而时无久把能让他安静下来的穴道都点了。他回过头,站起来,看向外头。这一片林子里,是有鹿的。他们从天山来中原时,是骑马而行,很多地方马车并不能过,只是,能支撑那么长路途的马并不很多,而他们的人太多,来的时候骑马是为了加快脚程,到杭州时,他们却没把所有马匹带来。也幸好回程时坐的是马车,马车的声音过大,惊动了林子,鹿惊慌跑动的时候,正好他带着祝萌进了林子,如此,就看见过鹿。   几乎不到半刻钟,时无久就打了一只鹿来。   是运气,也是他轻功运到了极致。   半刻钟只是找鹿的时间,看见不过一瞬,下一瞬鹿就死了。   时无久把鹿带到了山洞里,先解开了祝萌的穴道,然后,他割开鹿的脖子,将鹿血一股脑地灌下去。   祝萌闻到了血腥味,惊慌道:“师父!”因春药发作而虚软无力的手都抬了起来,在空中挥了挥,想要摸到时无久。   时无久捏住了他在空中无章法乱挥的手臂,把自己下`身的衣物扯掉,扔到旁边,用内力催发血气,压住祝萌,分开他的腿便顶了进去——如果迟疑,时无久甚至怀疑自己下不下得了手。  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  祝萌“啊”地叫出声来,有被贯穿的痛苦,但更多的是满足,时无久动了一动腰,祝萌完全无法忍住快活与满足,哪怕身体忽然被劈开很疼,随着他的动作,又叫了一声。   时无久垂下眼,捏了捏拳,嘴唇抿着,左手环住了祝萌,右手往上,捂住了祝萌的嘴巴。   接下去的情事便简单多了,祝萌没办法叫喊,那足以令人心烦意乱的喊声一并变成了“唔唔唔唔”。   时无久喝了过多的鹿血,血气过旺,低低喘气,然而,即使他欲`火焚身,也始终控制着力道,没有太轻,也没有太重。他并不知道龙阳欢好时不该进这么深,每一次几乎都捅到了底。如果没有药性帮忙,祝萌只怕早就疼哭了。正因为有药性帮忙,祝萌满足得要命,只可惜的是眼睛被蒙住,嘴巴又被捂住,情事中无法用嘴巴呼吸,就剩下鼻子能够进气,一刻钟下来,整个人差点窒息。   不过,虽然差点被憋死,但是祝萌却十分满足,双手双脚胡乱地伸着,努力去抱时无久。   解毒的方向是对的,祝萌虽然在他身下越发激动,但是他的体温却是稍降了一些。时无久做到半途,估摸着毒解得差不多了,停下来,压抑着欲`望给祝萌把脉。   仍然是欲`火焚身,但没有毒气攻心了。   时无久得出这个结论,汗水滑下额头,便准备抽身而出。   刚抽身不久祝萌尚且因分离而呻吟,等半晌时无久没再插进来,捂着嘴的手也离开了,祝萌大口喘息,喘息完便忍不住道:“师父?”   时无久道:“差不多了。”   祝萌愣了一愣,随即,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,从空了的后`穴开始,全身上下都难受了起来:“师父……”   祝萌本来想要求时无久继续的,甚至,他都准备张开口了,时无久把他蒙眼睛的布条给解了,祝萌一下子重新见人,胆子立刻缩小,闭上了嘴,不敢提要求了。他忍不住去瞄时无久的下半身,想看看时无久是否还有欲`望,然而,时无久竟然已把衣服穿了回去,只外衣被他浸到了溪水里,拿过来,给祝萌擦身。   祝萌躺在那里,半晌,才耐过那阵空虚与难受。   做到一半而止住,光是他这样的承受方,便已难受成这样了,然而时无久竟像没事人一样。   给祝萌穿好了衣服,时无久面上看不出表情,道:“能起吗?”   祝萌爬起来,身体有点软,后头也有点痛,动了动唇,道:“能起。”   时无久便把他扶着,然后,把他扶出了山洞。   祝萌腿有点软,微微喘着气,一边喘气,一边晃神,甚至在看见候着的马车车夫时心中还在想:难道师父就忍得住吗?这般舒服的事情,就是做了,又有什么?他们又不是男子与女子,做了便做了,又不违反门规,又不违反礼法。何况,他们都做过一次了,这次也有春药的缘故。   祝萌完全只记得门规与礼法的意思是不可在婚前乱来——与异性,天山派心法有阴中炼阳,容易激起人性致的阳性心法,还有阴中炼阴,让人静心绝虑的阴性功法,一般弟子,都是主炼阳性功法,阴性为辅。也因此,到了十几岁的时候,血气方刚的弟子们十分容易起花花心思,这正是到了一定年纪,天山的寒冷与辅助的功法无法压制天性的缘故。   为了杜绝出事,天山门规极其严苛,不允许门下弟子乱来,不是意外情况,甚至连上青楼都不许。若违背,违者要受鞭刑惩罚,轻则二十,重则一百!二十鞭,已是能让人痛得死去活来了。如果打的人恶毒些,打出些好歹也不是没可能。   祝萌与时无久不为门规限制,然而,若严格些算,天山门规中还有长幼有序、不可犯上一条,祝萌,实际是犯了的。他们都是受害人,但若被别人知晓,按照伦理纲常,时无久无错,祝萌害得长辈如此,却是会被谴责惩罚。   第七章   时无久口中的血腥味很浓,浓得他口中似有一把火,火从舌尖蔓延到喉咙,而后便是四肢百骸。   他喝的鹿血过多了,为了让自己能够起欲`望。   如今祝萌的毒解了,但是鹿血的效用却还没有下去。先前他强行催发了一些效用,剩下的却还没有发作,一半是催发了的,一半是还没发作的,估计,时无久至少过半个时辰才能把这热度消下去。而且这时辰还是保守估计。   祝萌靠在一边,脑袋靠在小几上,他的手臂枕在头下,呼吸一下子急一下子缓。时无久虽然故意没去注意祝萌,但先前交`合完毕后,祝萌躺在地上,两条腿光裸着弯着拱起,样子令人深记。   并没有什么邪念,只是那副模样,忘不掉而已。   回到苏州,歇息一晚,时无久牵了马,与祝萌一人一骑往回程赶。那天晚上时无久多要了一间房,不和祝萌睡在一起。祝萌没敢吭声,而时无久喝了鹿血后也几乎不搭理他。休息一天,坐上马,感觉竟也没有太难受。时无久分明是顾虑到他承欢过的屁股的,因而纵马半个时辰便歇息许久,祝萌先前中着药,那处并没有伤到,这么纵马几日,越发往北,即将要到天山境内,客栈人满,时无久不得不和祝萌一个屋子。   祝萌等这一天等了许久,自己心中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难过。   傍晚用过晚膳,时无久给他布置了作业,祝萌将作业写完,早早地脱了外衣爬上了床,时无久点着灯,看书,祝萌在被窝里捏着被子,睁着眼睛看着床顶,时无久不上床来,他就不闭眼。   天色暗下来后,时无久却是熄了灯,洗漱脱衣,准备上床。祝萌往里挪了挪,给他让了更大的位置,时无久躺入床榻,把被子拉高,祝萌一下子转过身去,黑夜中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,喊了一声:“师父。”   时无久闭上眼睛,只道:“明日还要早起,早些睡。”   祝萌不依不饶:“师父,师父,师父……”   “……师父,师父,师父!”   一声连着一声,最开始还有一点停顿一点小声,到最后却是带了急促略微高声。   时无久侧过身来,与他面对面,双眼睁开,黑夜中,一双眸子深不可测:“萌萌。”   两个字一出,祝萌就忍不住闭上了嘴巴。   时无久便又道:“睡吧。”说着,慢慢地,又闭上了眼睛。   祝萌心中一股郁气,难以言说的委屈,他在黑夜中盯着时无久半晌,捏了捏拳,忽然便伸出手去,把手伸入时无久的衣襟,衣襟里头是光滑的肌肤,摸到赤`裸的肌肤,祝萌猛然把手往他衣襟里挤。外衣脱去,里衣便有些微宽松,然而因为腰带未解的缘故,祝萌的手伸进一个手掌外加一个手腕,剩下的却再也挤不进去。祝萌仿佛要证明什么一样,一通乱摸,时无久的衣襟甚至勒住了他的手腕,但是他完全不在意,反而还要往里摸摸。   时无久攥住他的手腕,一把抓出,黑夜之中,目光威严而又凌厉:“萌萌!”   祝萌眼圈一红,忽然凑上去,一口咬住时无久的手,一个翻身把时无久压在身下,自由的手在他身上一通乱摸,仿佛故意惹怒他一般。   “你这是要干什么?”时无久盯着他半晌,竟然没有把他掀下去,祝萌眼中有发狠一般的怒气,但除了怒气以外,还有赌气的怨恨与委屈,他并不是含着情`欲的心思在做这事,时无久到底对他心软,压下斥责,冷声道:“你若心中有什么委屈,说出来便好,萌萌,你可说得出你受了什么委屈?”   祝萌当然说不出来,事实上,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委屈,但是他就是难受,这一路上,时无久这么对他,他也是难受。他希望时无久对他好,解毒后时无久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,十分令他焦躁难受。   “师父……我们在一起吧!”   祝萌松开牙,忽然这么道。   时无久一下子推开他,坐起身来:“胡闹!”   祝萌扑过去,从背后死死抱住他:“为什么不能在一起,为什么不能在一起?”   时无久沉声道:“你才多大年纪,就知道什么是在一起了?”   “怎么不知道?别人家十七岁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!”   “他们是父母之命,不得不从。”   “你是我师父,你愿意了,就也是父母之命了!”   时无久要挣开他的怀抱,然而祝萌抱得老紧,若是硬扯,只怕要把他胳膊扯脱臼。下不了那个手,时无久只能任由他抱着。   “你根本就没长大,发生这么些事情就想在一起,幼稚!”   “本门门规,未婚不得发生关系,你都对我那样了,你得负责的!”   时无久捉住他互相握住的手指,一根一根地掰开,把祝萌的环抱给解了,从床上起来,目光冰冷而隐怒盯着他,胸口气得起伏,脖上经络伏动:“交`合只为了救你,你若自己不知廉耻,谁救也没用!”   祝萌立刻抓起枕头扔他:“我不知廉耻,我不知廉耻!”两个枕头扔完,连被子也艰难地抱起,扔向时无久,被子太重,他又没用上多少力气,没碰到时无久就落到了地上。   从前时无久虽惯着他些,然而到底是徒弟,他管教得也是严厉,什么时候徒弟能这样对师父以下犯上了?   时无久向来冷静,这次却气得厉害,往旁边左右一走,目光巡视,从墙上拿下个鸡毛掸子,换了个边,便提着它往祝萌那边去。祝萌看他那样就知道他要打他,从床上爬下来,在房间里窜来窜去,一边窜一边道:“我就是不知廉耻!不知廉耻也是你教出来的,教不严,师之惰!”   时无久厉声道:“我就是太纵着你!”   祝萌大声道:“你纵着我了吗?你有纵着我?你不是准备打我吗?”眼看着时无久要抓到他了,祝萌一个矮身,从桌子下钻了过去,时无久一下子把鸡毛掸子挥下去,根部打到祝萌的屁股上,那小块地方火辣辣的疼,祝萌也不哭,就是愤愤地大喊:“你就知道打人,做过了事情不认!”   时无久冷冷道:“我打你怎么了,我还不能打你了?!”又是一挥,祝萌躲闪不及,便抽到手臂上。   “一日夫妻百日恩!你太狠心了!!”祝萌疼得紧,什么话都敢往外说。往日里他自然对时无久敬爱,如今亲密过了,那敬重却不知不觉地消失,气愤与委屈,让此刻的他失去理智。   时无久没再留情,小小的房间里祝萌也跑不到哪里去,一边打,一边道:“我叫你一日夫妻百日恩!叫你恩,叫你恩!”   祝萌最后干脆不跑了,抱住时无久的大腿不放,一边扯他衣摆,一边隔着他的衣服往他腿上咬。他张的嘴很大,用的力也很大,只是咬不疼时无久,甚至连牙印都没留下。   时无久又打了几下,才把鸡毛掸子给扔了,捉住祝萌的衣襟把他给拎起来。   祝萌双眼通红,恶狠狠地盯着他。   时无久把他扔回床上,转身便往外走。   祝萌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,跟着他走:“我说的不是实话吗?就许你做不许徒弟说实话了?”   时无久砰地把门甩上,祝萌差点被门板撞到鼻子,没有撞到,但眼泪却一下子涌出来,把门打开,“你就是吃了不认,做了不认!”喊完那句,时无久却已在黑暗中下楼走了。   祝萌不再跟着他,却是把房里时无久留下的行李一股脑地从窗户外扔了出去,时无久走出门口,一旁就传来“砰砰砰”落地的声响。行李都被祝萌丢了出来。   祝萌从窗户里探出半截身子大喊:“你有本事不要回去!本派门规戒未婚沾色,知法犯法罪加一等!”   不少人此刻还没睡着,这么大的动静,都打开了窗户支棱着耳朵听。   时无久看到这一幕便气得更狠了,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   夜色中,他的人影不一会儿便不见了,祝萌等他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才觉得委屈,恼怒地把桌子给劈了,而后呆愣了半晌,把银两丢下,飞下窗户,捡起行李就去牵马。   他不但准备连夜走掉,而且还十分坏心肠地把时无久的马给放跑了。   马是认识主人的,他会去找主人,但是如果离家近,它也有几率跑回家看看。   等过了几个时辰时无久回来,对着的正是空了的马厩——他的马想念天山的马厩,直接跑走了。   “叩叩。”   “小师弟?”   “叩叩。”   “萌萌师弟?”   祝萌躲在房间里,不愿意去开门,闷闷地说一声:“师姐,我不出去!”   陆灵儿没有直接推门,而是站在门外道:“听你三师兄说,你都待在里头两天了。”又敲了敲门,“生病了?”   “二师姐,我没生病。”   陆灵儿便用脚踢了一下门:“没生病待在里面干什么?”   祝萌闷闷道:“就是想待着。”   陆灵儿道:“算算时间师父要从师叔那边回来了,你这几天的任务都落下了,再不出来等师父知道可要罚你了。”   祝萌待在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,抿唇道:“罚就罚。”   陆灵儿不由奇怪,往日里祝萌虽因最小而得了时无久的纵容,但是他从没有恃宠而骄,也从没有和时无久闹过别扭。   “萌萌,你没事吧?”陆灵儿不由担忧,“怎么忽然和师父闹起别扭了?”   祝萌的面部抽搐了一下,直接用被子把自己给蒙了起来,再也不理陆灵儿了,陆灵儿几次敲门都没得到他回应,女儿家的心思柔软细腻,到底没有强硬地推门进去问他,只又敲了敲门,道:“等师父回来了,你还是要去迎接的。”说着,又低低一叹,“这么大了,莫要闹别扭了。”   祝萌听着陆灵儿离开的声音,牙齿都要咬碎了。   他并不是不后悔。神色黯然,祝萌紧紧地闭上眼睛,那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忽然冲口说要和时无久在一起。想当然,时无久当然会拒绝。原本祝萌说和他在一起不过是冲动,他一拒绝,却让他走进了死胡同。  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?凭什么不能在一起?   十七岁很小了么?十四岁连孩子都有了的人都多得是,虽然在武林人士来说,晚婚是正常的,然而,那就能说明他是小了么?   那天他为何会那样……竟然以下犯上。   祝萌想要忏悔,想要道歉,可是拉不下面子,于是不断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。他那时候说的又不算错?他和时无久都有夫妻之实了,凭什么他说在一起,时无久就骂他打他?不公平,不公平!   歉疚、委屈、自尊以及不甘,祝萌反而更往死胡同里钻了,而且除了这些情绪以外,他还心虚。那样对时无久,以下犯上不说,他还是无理取闹。如果他有道理,再和时无久耗下去也是可以的,但是他根本就没道理,除非死梗着要与时无久在一起。时无久碰了他却不愿意和他在一起,他本就缺了点道理的。   祝萌在被窝里静静地想着,而且,他也的确想和时无久在一起的。从前像冲动,蠢蠢欲动,随着欲`望而起,时无久拒绝他之后,就像执念。   在一起,在一起,怎么在一起?   距离祝萌把时无久的马放跑,已过了五天,时无久没有直接回门派,而是去找了他的师弟,还有他师弟无常的弟子水琴。   自从水琴的妹妹水琪怀孕,无常便让水琴去照顾她,同时,自己也住在她们住所的附近。   面对时无久的调查结果,无常的面色显然不是很好,只是,他毕竟是男子,而这事情又与晚辈感情有关,把事情透露给水琴,无常便让水琴去水琪那里打探消息。水琪不愿意开口,水琴也没有办法,时无久在无常这边住了几日,大弟子于腾还未回来。时无久估摸着除了于腾弟子们都回天山派了,想起祝萌,也没了当时的怒气。让无常嘱咐水琴好好做水琪的功夫,时无久便准备回天山。   刚回天山不久,时无久就听到了祝萌的消息,于腾不在,陆灵儿就是老大,底下的师弟都归她管,时无久一回来,她就主动和时无久说了祝萌的古怪。   “小师弟已经在房里待了两天了,除了吃饭的时候动动,别的时候都不出门。”陆灵儿无奈地道,“我还想逮着他出门的时候呢,但是他也不在白天吃饭,而是晚上偷溜出来,每次溜出来的时间都不一样,只是把吃完的碟子放在门外……师父,萌萌他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?”   时无久冷冷道:“他既不愿意吃饭,晚上留什么?厨房里不要留东西,他早上不出门,这一天便饿着吧!”   陆灵儿愣了一愣,道:“是。”   时无久便直接回了自己房里,没有去找祝萌——祝萌没有出来迎接,他也没有去看祝萌一眼。   陆灵儿一头雾水,不知道祝萌到底怎么了。如果时无久都生这么大的气,也许祝萌便是闯祸了。   半夜祝萌再偷溜出来,便知道时无久回来了,因为白天的时候陆灵儿没有再来找他,既然没有来找他,那么一定,他们都去练功了。在厨房里找不到吃的东西,他就把灶台燃起,自己做熟食。陆灵儿今晚特意在暗处注意着他,这样的动静,她立刻出动,把他逮了个正着。   厨房里,陆灵儿拿着一个烛台,把里头的灯都给点了,祝萌垂着头,侧了侧身,仍旧把厨房里弄好的山鸡剁成块,然后倒了油,先炒热了姜片蒜头,然后把山鸡肉倒了进去。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,祝萌拿着锅铲,沉默地翻炒。。   “萌萌,你到底怎么了?”陆灵儿原本想逮着他刨根问底的,但看他这样,语气还是缓了下来。   祝萌翻炒的动作顿了顿,加盐、加酱料,一旁的饭已在蒸,而他的动作,也十分可有可无。   “如果是和师父闹别扭,这么几天,什么事想不开?”   祝萌放下锅铲,转过头,一双眼睛黑亮亮地盯着她:“师姐,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   “你说。”陆灵儿把他推了推,接过他手里的锅铲。   祝萌盯着锅里的热气半晌,道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为什么,想和师父在一起……”   “咱们大家不是一直在一起吗?想跟着师父又不是什么坏事。”拿着锅一摇,锅里的东西就翻了个转,发出更加响的声音更加香的气味。   祝萌道:“我是说,成亲……我想和师父成亲,夫妻的那种——师父不会答应的对不对?”   陆灵儿拿着锅铲的手一斜,一块肉掉出来掉在了她的手背上,陆灵儿“嘶”了一声,忍着痛把东西放下。   “我是真的有那个想法。”祝萌喃喃道:“然而,他就是觉得我还小,不愿意把我的话当真。”   陆灵儿扭头,凝视了他半晌,似乎想看出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,祝萌看她一眼,等了许久,陆灵儿还是没有移开眼睛。   “师姐,该翻翻了。”祝萌沉不住气地提醒。   陆灵儿于是又炒了两下,把菜盛了出来,祝萌拿出碗筷,又把蒸着的饭取出,垂着脑袋,开吃。   “你是还太小。”陆灵儿等他吃了大半,才开口,她的语调分不清楚是凝重还是其他,但是肯定,不是喜悦。   祝萌放下碗筷,哪怕他白天几乎一天也没吃东西,但竟觉得没了胃口:“不试试,怎么知道?”   “试?”陆灵儿反问,“萌萌,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事情,是可以随便试的吗?”   祝萌抿紧唇,不说话了。陆灵儿一旦开口,便越说越快,越说越流利:“你与师父是什么人?你们两个是什么身份?同是男子,还是师徒,你是想让人背后戳师父的脊梁骨,然后再骂你不知廉耻、勾`引恩师吗?”   “谁勾`引了,明明就是他——”祝萌说出前四个字,后头却是死死忍住,就是不说。   陆灵儿摇头道:“我不管你是怎么起这个心思的,你就没想过这事若是做了,后果如何?何况你真的爱师父么?男女情爱?你才多大年纪,怎么就会有这种想法?怪不得师父那么生气,我若是师父,我就把你按起来打一顿,没大没小,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。”   祝萌道:“他早已打过我了。”咬紧牙关,又道,“你们都这样,都这样!”说着,一股郁闷直入心中,起身要走,陆灵儿抓住了他,道:“你既是这般得罪了师父,那么,快点去向师父赔罪,和他道歉!”很明显,祝萌若不先低头,时无久绝对不会原谅他,这种事情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吗?就是说说都够呛,何况祝萌竟然是认真的!   祝萌垂眼道:“我不道歉,这事原本就没人做错,我只是想试,他不想试。我想试试,我没错。”   陆灵儿皱眉道:“你这是钻牛角尖!只是想试试,就没错了?你们不但是师徒,还都是男子!”   “如果这些都那么重要,那为何我还会生出这样的想法!”祝萌梗着脖子道。   陆灵儿沉默半晌,松开了手。   祝萌转过身便要走,一抬头,厨房门外,却正站着时无久。   他不知站在那里多久,而就算没有站在那里,门是开着的,以他的功力,方才的话,只怕他也都听进去了。   祝萌眼眶一红,说不出是羞耻,还是别的什么情感,浑身都僵住,站在那里不动。   时无久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他甚至没表现出失望,失望自己大晚上来寻祝萌,却听见他那般不懂事的言辞。   气氛静了半晌,只听他开口:“去刑堂领罚,若不知错,每日受罚!”   陆灵儿吃了一惊:“师父!”   时无久看也不看他们俩一眼:“二十鞭。”说罢便直接走了。   “二十鞭就二十鞭!”祝萌红着眼睛在他背后大叫,“但是我不服,我不服!”   “萌萌!”陆灵儿简直要被他气死了,这时候竟然还和时无久犟。   时无久显然不是说说的,而祝萌那个死脑筋,睡了一觉醒来竟真的去刑堂领罚了。刑堂长老在问过时无久的意见后,自然执行。   掌门弟子行刑,时无久身为师父,便在一旁看着,郝佑龙与石柏武十分诧异祝萌为何会受罚,到陆灵儿那里追问,陆灵儿却把嘴巴闭得紧紧的,一点消息也不愿透露,只说祝萌是惹时无久生气了。   这简直是今年他们遇到最古怪的事了,祝萌竟会惹时无久生气?时无久虽然严厉,但真的生气并没有几次,何况是对徒弟来真的,而祝萌向来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,他怎么可能会惹时无久生气?   人躺在合并起来的凳子上,石柏武与郝佑龙既焦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,不知道祝萌犯了什么事,他们连说情都不知道怎么说,时无久毕竟是一派掌门,如果他们没办法提出真切可靠的理由,他是不会停手的。   “二师姐。”郝佑龙不由偷偷拉了下陆灵儿的袖子。   陆灵儿抿唇道:“我帮不了他。”   连陆灵儿都无法为他说情?祝萌到底干啥了?郝佑龙正想询问。行刑的汉子却对着时无久与刑堂长老拜了两拜,击过鼓后,扬起鞭子一鞭一鞭抽下去。   第一鞭,祝萌便浑身颤抖,第二鞭,他额头上的汗就流了下来,而后几鞭汗流满面,双眼含泪。就算如此,他却死死咬着袖口的衣料,盯着时无久不错眼。时无久仿佛故意一般与他对视,并不避开,一双似在天山的雪里浸过的眼,冷静,而又冷漠。   二十鞭过去,祝萌几乎昏过去,他松开口,几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,但是,他却把口里的衣料吐出去,道:“我至少还敢试!”   时无久从座上走下,走到他身边,祝萌的背上屁股上都是鞭痕,刑堂的鞭子是特制的,抽不出血,却很疼,而他身上,正有一道一道的鞭痕鼓起,破烂的衣物中,依稀可见。   “知不知错?”时无久的声音已染上薄怒。   祝萌抿唇不说话。   时无久道:“敢做,就要敢承担,祝萌,你知不知错?”   “我哪里错?”祝萌喘着气,更聚集了几分力气,“天山……门规,忌讳婚前欢好,你……我……我们都做了……试试在一起便是错吗?我是男子,你就不用负责了?试试都不行吗?”   时无久沉默了半晌,刑堂长老未听清楚祝萌喘气之时说的话,但是旁边行刑的人却听到了,讶异地睁大了眼睛。祝萌道:“师父,师父,师父……”   一声一声的师父,不绝于耳,那声音不染凄凉,却似凄凉,陆灵儿等人甚至听到了他在叫,而刑堂长老,自然也听见了。   “祝萌。”时无久又叫出他的名字,这个许久未叫的名字。他一直喊祝萌为萌萌,不管是刚收徒时,还是收徒之后。这么多年来,他对这个小徒弟,可说是十分纵容,十分溺爱了。   “你说,你说?我为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,你给我个理由,不要说师徒关系,不要说同为男子,你说,你说啊师父,你给我个理由,只要你说得出来……只要你说得出来,我就死心!”   郝佑龙与石柏武面面相觑,陆灵儿攥紧了双手。   “为什么我们就不行?为什么我们连试试都不行,我们明明发生关系了,为什么不行,为什么不行,师父,你为什么不说?”祝萌疼得汗水都模糊了眼睛,然而却还是锲而不舍地从嘴里挤出话来。   时无久沉默半晌,道:“萌萌,你并没有爱上我,你只是初沾情`欲,冲动而已,你现在这般,也不过是负气。”   祝萌咬牙,从凳子上撑起身子,发抖着坐起来,时无久站在一边,静静地看他,祝萌忽然拽住他,向上一扑,抱住他咬在他嘴巴上,时无久瞳孔微缩,将他推开,祝萌死死地抱住他的腰,哪怕身体滑下去也要跪着抱住,“我就是要试,我就是要试!你有本事打死我,不然我就是要试!”   时无久抬起手来,似是真想动手,陆灵儿哀声道:“师父!”石柏武与郝佑龙一齐跪下,连忙道:“师父,手下留情!”   第八章   时无久显然已经发怒。   陆灵儿连忙道:“师父!萌萌只是想试,并不是真的要全然纠缠,他既这般,你便与他试试……你……你……师父你与他试过之后再拒绝,全然不迟啊。”   郝佑龙诧异地张大了嘴巴,石柏武分明也诧异陆灵儿的说辞,但跪在地上,却仍旧帮陆灵儿说话:“二师姐说得对,师父,小师弟也不过一时想差了,等他想开,那便不会这样了……”   时无久冷冷道:“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纵着的!”   祝萌仍然抱着他的腰:“你不让我试,我不服,我不服!”   时无久气得便又要打他。陆灵儿连忙去拦:“师父,莫冲动,萌萌也是一时冲动!”   刑堂长老半天下来,皱着眉头,道:“掌门师弟,怎么回事?”   时无久忍了气,将这一趟路上的事情,说了出来,陆灵儿等人虽已猜到大概,但再听一遍,仍旧有些心惊胆战。时无久和祝萌去找胡非为,后来又取消了这一次行动,石柏武和郝佑龙打听出胡非为是什么性子的人后,心内都有些想法,只是之前不过猜测,现在却已证实。   时无久知道自己徒儿猜到,因此也没有隐瞒,他们与祝萌差不多年岁,自然可以开解他。   石柏武忍不住道:“萌萌,你与师父出事不过是意外,你又没有爱上师父,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在一起?”   祝萌梗着脖子道:“试试,试试,凭什么试试都不行!”   郝佑龙道:“你的意思是试试在一起,不适合就不在一起?”他的语调显然透出几分惊讶。   “为师对你没有男女情爱!”时无久直白地道。   祝萌仍道:“我也不一定对你有,我就是要试试,我就是要试试!”   莫说时无久了,就是往日里最缺根筋的郝佑龙也想打他一顿,这怎么就说不听呢?既然不喜欢,干嘛还一定和他试着在一起?虽说试了不行——那肯定不行,就不再一起了,然而,他们毕竟是师徒,还同为男子,试试,试什么?这岂不是乱来吗?   刑堂长老皱着眉盯着抱着时无久不放的祝萌,转而对时无久道:“掌门师弟,你过来一下。”   时无久直接一个手刀,劈在祝萌颈后,祝萌软软地倒了下去,但是一双手竟然还没松开,时无久拉开了他的手,把人给了徒弟们,看了昏睡中的祝萌一眼,扭头跟着刑堂长老出了此地。   刑堂长老将他带到了天山之内最冷的山洞中,一路走来,至少走了半里多地,他是在杜绝别人跟上来的可能性,也因为他将说的话,不能被外人听到。   时无久道;“师兄,你怎么想?”   他这个师兄向来很会揣测人的心思,因此坐镇刑堂,审讯逼供,都事半功倍。   刑堂长老转身,与他对视,皱着眉,首先却道:“此事是你未处理好。”   时无久压下先前被祝萌惹出的怒气,道:“警惕心不够,仍旧中伏,往日里我对祝萌也太过纵容,导致他如今没上没下,异想天开。”   “我不是指这个,师弟。”   时无久微微蹙眉:“师兄何意?”   “你们是师徒,往日里,祝萌对你爱敬,他是你最小的徒弟,我早看出你对他比对别人纵容些,你既这般,他对你倾注的感情便更多——”   “师兄。”时无久忍不住道,“可那全是师徒之情。”   刑堂长老反问道:“你以为他现在对你就不是师徒之情吗?”   时无久便沉默了,他当然知道,祝萌并没有爱上他,以他的阅历,纵然未曾成亲,但怎么可能连爱意与赌气都看不出来?   “你们两人被人算计,做下那事,你是他师父,当然想避嫌,疏远他,这么多年,你对他都比对别的徒弟稍稍偏爱一些,如今疏远了他,他会不害怕?”刑堂长老一针见血,“他年岁不过几何,与你做了这事,肯定也有顾虑,众目睽睽之下,他硬要和你在一起,又不是爱情,又没有别的念头,他根本是怕你抛弃,师弟,你当初对他,是否有这个倾向?”   祝萌中药后,时无久主动为他解毒的那次,他的确是许久没和祝萌说话,而且不但不和他说话,还特意疏远了他一些。只是,他因为这样就想和他在一起,也太过荒谬了。   时无久反问:“师兄,难道你的意思,还是要我和他在一起不成?”   刑堂长老慢慢地开口,说的虽慢,却让人如醍醐灌顶:“师弟,你就没发现吗?他并不是真想和你在一起,他反复说的,是‘试试’,和你试试,就不必受到你疏远,你若能如往常一样对他,他不会偏要和你在一起的。”说着,顿了顿,才道:“以他的性子,爱恨纯粹,不是真的喜欢,不会强求。你们虽是师徒,这事事出有因,他年岁尚小,易入死胡同,你们一味让他认错道歉,只会让他赌气,他越赌气,就越往死胡同里钻。”   “……这事你有两个解决办法,如果不想再要师徒之情,继续罚便行了,现在祝萌不肯放弃,不过是还对你有情,等他真的消磨了对你的感情,他就不会再如此不听话,只会直接放弃。若你想与他保有师徒之情,就与他试。”   时无久听完以后,仍是不语,显然,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两个办法,两个办法都不喜欢。   刑堂长老凝视着他,半晌又道:“其实,师弟,你与他做下那事,已对他产生芥蒂了,是否?”   时无久听闻,半晌,却是闭目。   第一次欢好之后,他并没有生出芥蒂,祝萌虽然害怕他生气,但察觉到他没有生气,于是也没有任何不听话的举动。第二次欢好之后,他却是真的生出芥蒂。主动与被迫,不同,他虽是为了祝萌的命,但毕竟与他师徒乱伦,同是男子,且还是师徒。时无久不可能不在意,也不可能不芥蒂。何况祝萌在情`欲之中,分明很希望他一直做下去。就算知道他只不过是沉溺情`欲,但时无久仍然介意。   祝萌虽单纯却不傻,当然察觉到了他的疏远。   “我会考虑。”时无久思索之后,给出这个答案。   刑堂长老道:“他那般年岁,不过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,找个借口与你亲近罢了,你多大年纪,何必与他一般见识?”   时无久又说了一句:“我会考虑。”   说完,便不再说了。   陆灵儿指挥着两个师弟把祝萌扶到房里。祝萌醒过来后哭得稀里哗啦的,反复只说“不服”。   陆灵儿挥挥手让另两个人出去,石柏武与郝佑龙对视一眼,便出门去了。   陆灵儿给他上药,一边上,一边道:“你真想和师父在一起?”   “试试,试试。”   “师父又不喜欢你。”   “我知道,就是试试!”   陆灵儿皱了皱眉:“你喜欢师父?”   祝萌抹去眼泪,半晌也不说话。   陆灵儿给他抹了大半药膏,道:“我看你也不是喜欢师父的样子。”   祝萌反问: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的那些人,难道立刻就是喜欢的?”   陆灵儿压了压他的伤口,祝萌抽气。   “什么感情都没有,你试什么?我若是师父,就把你打死,免得气死自己。”   祝萌道:“他心里就是想打死我,我早就看出来了!”   陆灵儿给他上好药,瞪他道:“我都要被你气死了!真想打你一顿再说。”说是那么说,陆灵儿看着他身上的伤口,也是不忍。半天之后,缓下语气,道:“到底为什么会想和师父在一起?你和我说说?”   祝萌闭着嘴巴,不吭气。   陆灵儿道:“怕师父不理你?”   祝萌扭过头去,盯着她。   陆灵儿深深地叹了口气:“就算他不理你,你们那样了,他一时之间不想理你,不是正常的?”   祝萌握紧拳头,道:“只怕他永远也不想理我了。”   陆灵儿看他这副模样,竟觉得他这想法说不定是对的。碰了自己的徒弟,还都是男子,时无久就算再宠祝萌,这芥蒂一旦种下,那也会越来越疏远。偏生祝萌又是这般冲动,不愿意把此事结果交由时无久掌控。   “我真是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。”陆灵儿给他盖了薄被,摸了摸他的脑袋,“你也体谅体谅师父吧,你受煎熬,他也煎熬。”   祝萌闻言一愣,陆灵儿收拾了一下他的屋子,把窗户关上,然后出门,把门也关了起来。   下午的时候,时无久进了祝萌的房门,祝萌趴在床上,手指拨弄着石柏武偷偷塞给他的九连环,时无久推开门走到他的床边,他也不扭转脑袋,闷闷地,只是闷闷地道:“不用来劝我了,我知道了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我答应你。”   祝萌手指一颤,九连环发出清脆的声响,愕然抬头。   “你不是要试吗?”时无久平静地道,“为师陪你试。”   祝萌又惊又慌,不知该如何是好,原本陆灵儿让他体谅时无久,他已经被说动了。只是万一体谅,时无久以后不理他,他仍旧陷入这难两全的选择中,盯着时无久半晌,却是红了眼睛,从床上爬起来,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抱住他:“师父,对不起。”   时无久闭上眼睛,重重的吐气:“孽!”   祝萌紧紧地抱住他,半天也不撒手,抱着人,这几日患得患失的心情,却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半。   时无久答应了祝萌这件事,别的徒弟们很快都知道了,祝萌直接搬进时无久的房间,这样一来,吃住都在一起,每日相处便不会只有短短的几刻,要培养感情,消除隔阂,正该如此。   最开始知道消息的那几天,石柏武等人什么话也不敢说,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,陆灵儿,也破天荒地一句话也没说,只是让他们好好练功。   过了许久,郝佑龙才开始出声,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取笑:“吓死我了,小师弟要当师娘,哈哈哈哈!”   想当然,他那一声哈哈哈哈自然被石柏武打得岔音,陆灵儿板着脸,倒也不骂他,石柏武不住地咳嗽,也没什么别的心思,只道:“我们都知道小师弟不是真想和师父在一起,师父也知道,这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。”说着,瞪了郝佑龙一眼。   被打的郝佑龙一脸莫名,道:“既然只是另立名目,为什么不能拿来开玩笑?”   陆灵儿阴测测地道:“因为他们是师徒。”   郝佑龙睁大眼睛,没有说话,他对此当然是不以为然的:师徒咋了,师徒还不是用了这个名目。   石柏武却是低声道:“因为他们真的有夫妻之实。”   郝佑龙立刻用惊恐的眼神看向他——他都差点忘了这事了,陆灵儿竟也赞同石柏武的话,道:“不错,无论如何,还是该要避嫌。”   祝萌就这般到了时无久身边。时无久努力没再疏远他,而祝萌,倒也没怎么放肆,不过和从前一样待他,白天,时无久会去看徒弟们带着天山外门弟子们练武,膳后,天山派主事者,时无久的师弟无常便领弟子们习武,而时无久指点内门弟子们的功夫,自己也练功,然后若有更大的事情无常解决不了,就会呈递给他。   祝萌并不逾矩,该吃吃该睡睡,该练功的时候也不含糊,只不过当时无久忍不住远着他的时候,祝萌总会特意一般更近着他些。   比如晚上。   时无久只会两种睡姿,平躺,侧身。如果祝萌无意识搭过来一只手臂如许久以前一样,时无久就会侧身,背对着他,不让他抱。   自然,第一次这么做,时无久是下意识所为,造成的后果就是,祝萌立刻贴上他的背,一只手一只脚搭过来抱着他,紧紧地抱着,不肯放下。   此后时无久有意识地不远着祝萌,然而,祝萌已被他伤到了,晚上仍旧要抱着他睡不可。自从几个徒弟长大,时无久每日和他们并没有太多相处的时候,祝萌虽已登堂入室,但其实,他们相处的时候也只多了晚上,用膳时几乎不怎么说话。   他便知道,时无久会这样。   抱着剑,把剑插入一旁的架子上,祝萌额头上都是汗水,回头望了一眼演武场上坐于首位的时无久。往日里,时无久总会下来的,现在,他就算想和祝萌与从前一样,自己却都无意识地在回避。现在还是夏天,他们练功都在山外,到了冬天,却是进入山里,只进不出。如果是冬天,早上的时候时无久还能和他靠近些,但是现在离冬天,却还有好长一段日子。   时无久越这般,祝萌就越想进一步,他没什么分寸,不知道要怎么讨好人,于是干脆,便真的什么也不想,在衣食住行上讨好他。   祝萌跟着陆灵儿,学了怎么做精致的糕点,然后,时无久屋子里的糕点就都是他做的了。   石柏武知道他那是想要讨时无久欢心,说起来做糕点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,但是,怎么想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。大师兄于腾回来之后,时无久让他带领外门弟子习武,于腾乃是大徒弟,自然武功更高,性子沉稳,如此,时无久早上便更少出现,而祝萌则不能偷懒,还是得天天去习武,与他们一同练武、用功。   文课,都已经不必再去想了,祝萌上课走神,之后用功,也能补上的,但是武课,却是避无可避,天山派是武林门派,不管怎么样,对于武学都是重视的,祝萌虽觉得时无久还在回避他,然而他再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打破时无久的回避,只能继续这么下去。   于腾对门派里的变化莫名其妙,往日里祝萌最小最活泼,虽然和几个师弟一起调皮捣蛋,但大多数都有分寸,而且不会这么沉闷。询问了之前管他们的陆灵儿,陆灵儿把事情全都告诉了他,于腾的面色便是一变:“那胡非为做下这种事,师父为什么还让我们回来,不直接去杀了他?”   陆灵儿摇头,道:“这事我也不知道,只不过,你们这一趟,师父和萌萌真的无法回去从前了……”   于腾道:“师父若不敞开接受小师弟,他们就算日日相处,也无法冰释前嫌。若要我说,不如干脆各退一步,就此恭敬相待,师徒本就该有些距离,如此不上不下,我看师父和小师弟都不好受。”   如果有一段时间缓冲那还好说,偏偏祝萌和时无久发生了关系,发生关系不久又闹了这一出,自然更加难解决。若祝萌老老实实地,让时无久疏远,疏远个几个月,或者是几年,说不准某天,时无久就想起他来,然后,自然就会想到,当时的事情并不是祝萌的错,他不该迁怒于祝萌,毕竟是自己的徒弟,又怎么会去刻意疏远?   然而,哪怕祝萌知道有这个可能,也不一定愿意,疏远的几个月,或者是几年,就算只是一个多月呢,一旦感情疏远了,要想补回来,都是很难的,他们现在,就已经这么难了。   待在时无久的屋子里练字,祝萌知道时无久一定不会待在房里和他相处,因此,字练得也是有些赌气,虽然仍旧认真,却下了十分重的墨,那字迹的比划,几乎每一个都粗了不少。   “我看小师弟这法子好像一点用都没有。”几乎快一个多月过去了,郝佑龙咔擦咔擦咬着苹果,终于忍不住又说起他们两个的事情,“你们有发现师父的态度吗?我怎么感觉师父还是没有和他和好?”   都一个月了,时无久面上几乎一点笑容也看不见。祝萌也是越来越沉默,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   陆灵儿摇头道:“能和好才怪了,萌萌讨好他,师父自然更加想要避嫌,就算师父和他相处时忍着不避,可是平日里,总会泄露几分。是真心还是忍出来的,一眼就看明白了,这样一弄,只怕萌萌到时候——唉……”长叹一声,担忧之情溢于言表。   “要不,去劝劝萌萌?我看他们这样,情况越来越坏了……”石柏武往日最喜欢拉着祝萌捣蛋,最近,却连口都开不了。祝萌明显没有那个精力了。   陆灵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,只想着顺其自然是唯一的办法,于腾却是道:“不如劝劝小师弟,让他放弃……”   “与其这般,还不如让他们在一起。”忽然有人打断,“萌萌那般,师父那般,不就是发生关系嘛……怎么弄成这样,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   石柏武惊恐地看向出声的郝佑龙,就是于腾与陆灵儿也忍不住对他行注目礼。   郝佑龙十分奇怪他们为什么这么看自己:“我说的不是真的吗,反正都已经做过了,就算当夫妻那又怎么样,没人说他们不可以在一起,反正没人拦着,他们又想。”   “想你个大头鬼,他们哪里想了?”陆灵儿忍不住将郝佑龙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,骂完之后,却是坚定了眼神:“这么下去不行,我去劝他。”   于腾微讶道:“灵儿。”   陆灵儿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,道:“我是他师姐,我的话,他总会听进去一些的。”   再这么下去,情况当真要越来越差了,这段时候祝萌的学习状况不是很好,而且,样子也很没精打采。他与时无久相处得如此尴尬,产生的影响根本都是坏的。   郝佑龙听到这里,竟也没办法坚持自己的想法了,那该死的胡非为怎么就那么凑巧,偏偏算计他们两个?“二师姐,你,你和萌萌好好说。”说完,就是郝佑龙这样粗神经的人,也有点难过。如果说通了,祝萌与时无久也不可能回到从前,这根本就是个死局。   陆灵儿郑重点头,仿佛在和自己承诺般:“我会好好说的。”   专门挑着时无久不在的时候,陆灵儿找上了祝萌,祝萌听到敲门声打开门见到忍,不由一愣:“师姐?”   陆灵儿道:“萌萌,我找你有话要说。”   祝萌隐隐猜到是什么话,一下子沉默,让开地方让她进来。   转眼间,便入夜了。今天晚上的气氛,似乎比前几晚都更加沉寂些。   临近夜晚时,时无久才回房,无常的弟子出了点事,他跟着无常去看望了,而后不想太快回来,便在无常弟子的府院中留了一会。如今正是夏季,房内点着灯,是祝萌为他所留,今日祝萌没有坐在桌边等他,而是早早地上床,以前他在桌边等他,时无久也只多和他说一声“该睡了”,祝萌回一声“哦”,就是所有。   脱去外衣,净面,熄灯。   如豆的灯灭了,房内几乎没有亮光,上了床榻,盖上薄被。时无久侧了身,面向床外。   床里的祝萌没有像先前一样搭过来一手一脚,而是翻了个身,面对着床内。   时无久闭目,安睡。一刻钟不到,低低的压抑了的啜泣声自另一边传来,极力忍耐,哽咽却无法忍住,断断续续的响声传入耳朵,一声一声,悲痛入骨,时无久睁开了眼睛,没有转身。   祝萌咬着枕巾,把薄被蒙住头脑,朦胧的泪眼一并蒙住,把忍不住的声音藏进被褥。   抽噎之声不绝于耳,越发难以抑制,时无久目视前方,一晚都没有闭眼。   第九章   时无久忽然很想喝酒。   就在不久前,无常的弟子因姐妹寻死觅活以泪洗面,无常便是一脸无奈,想要喝酒。无常与弟子们比他亲近,感情更深,平日里他也常小酌几杯,会有这想法也不足为奇。   时无久不怎么沾酒,只看着他喝。但是如今,他却忽然想要喝酒了。   寻到无常,正好无常也仍旧因为弟子的事情而烦恼,两人一拍即合,监督弟子练功的事情便都交给了徒弟,寻到天山一处绿草丰茂的小峰,远眺群山盖雪,两人你一杯我一杯,喝得厉害。   “当年,我就知道,我的名字起得不好,只是师父,偏偏要我起这个名字……”无常低叹一声,道,“我无常,你无久。呵……天山两三代都没发生过多少破事,偏偏我们这一代发生这么多。”   时无久不发一语,只是喝酒。   “我若是有姓也便好了,哪怕是姓‘时’呢?时无长久,听起来也比世事无常要好得多。”   时无久摸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,道:“水琪的事情是不是有眉目了?”   “……有一点。”无常无奈,却没有多说,转而又很快问他,“萌萌如何了?”   “……”   时无久没有说话。   无常见他破天荒地要喝酒,便已猜到几分,祝萌那性子,倔得很,只不过,都这么久过去了他们还没和好,祝萌若是伤心,说不准,真的会放弃也不一定——不管他放不放弃,时无久都不好受,这倒也是肯定的了。   “你都答应和他相处了,再疏远他,莫怪他伤心。”   “我并没有故意疏远他。”时无久道,“然而,他自从这件事开始,就很小心翼翼地亲近我。”   祝萌越小心翼翼,时无久便也越不知道该以如何的分寸回应他。他想如往日一般待他,但祝萌太有分寸,太如往日,这样的后果便是,小心之中,多了些生疏。时无久不知道该怎么对他,而更亲密的举动,他又因那事而无法做出,不知不觉,竟还比最初情况坏了些。祝萌在他无意的回避举动下,总想做些更亲近的事来补救。过度亲近,时无久自然不会答应,一来二去,恶性循环。   “师兄,带徒弟也难啊……”无常长叹一声,拿起酒壶便灌了大半下去。   时无久拿了个坛子,直接对着坛口喝,酒液从嘴角滑下,抹去湿润,盯着对面山上的积雪。雪峰间盘旋着飞过一只只大鹰,叫声响遏行云。他目光幽暗,凝视着鹰群底下的群山。   “呼——”   “呼——”   “呼——”   是风声。   山间风大,发与衣几乎没有熨帖下来的时候。无常斜斜地靠在一边,轻哼道:“天山飞雪度,言是浇花朝。惜哉不我与,萧索从风飘……鲜洁凌纨素,纷糅下枝条。良时竟何在,坐见容华销……”   风声猎猎,时无久忽然又仰头灌了整坛子下去。   无常笑了一声,道:“坐见荣华销啊,坐见荣华销……”   时无久已经有些醉了,他不怎么喝酒,这么烈的酒也从没一次性喝这么多,与无常分别,回到房里,祝萌正耷拉着脑袋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东西给收拾了。   时无久进了门后看他一眼,将门关上,也没理祝萌,便往床上去。   他喝了这么多的酒,脑子自然也有点晕乎。如果不晕,他不会回来。   祝萌看他不理自己,有些伤心,闻到酒气,吃惊地道:“师父?”靠近床边,忍不住道,“师父,你喝了多少酒?”   时无久躺在床上,发丝半散,闻言,双眼睁开,一瞬间那锐利的眼神射向他,几乎让祝萌吓一跳。时无久盯着他,慢慢地慢慢地,道:“萌萌,你我,回不去以前了。”   祝萌一瞬间几乎感受到了窒息的滋味:“师父!”   “这已是注定。”   不知道是什么想法,祝萌红着眼睛便爬上了床去抱住他,   时无久竟然十分冷静,冷静得仿佛并没有喝醉,没有推开他,却十分冷静地重复:“这已是注定。”   “你真的那么想吗?一点机会都不给我!”祝萌红着眼睛,紧紧抱着他不放。   时无久移开视线,闭目道:“嗯。”   这一声“嗯”字竟比先前那五个字还伤他的心,这其中的轻描淡写与冷静,把人的心都撕裂了。什么体谅、什么不如放手,陆灵儿说的一切,都从脑子里消失。祝萌忽然凑到时无久颈边狠狠咬他,然后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,拼命地撕扯时无久的衣服,在他身上亲来亲去。   “祝萌!”时无久皱眉,要把人推开,祝萌胡乱地压制他胡乱地又亲又摸。   时无久一把把人掀开,从床上起来,酒精带来的一阵阵眩晕,令他捂额皱眉。   祝萌怀抱空了,便在床上缩起来痛哭失声,翻了个身背对着他,哭声比时无久昨晚听到的更哀伤更绝望。   时无久重又靠近床榻,道:“萌萌……”   祝萌转过身,拉了他的手臂将他带上床,翻了个身,又是时无久在下,他在上,两手撑在时无久的脑侧,祝萌的眼泪就从空中掉下,掉在时无久的脸颊上。   那一瞬间,时无久被酒精麻痹了的心,忽然疼了起来,无情绝情的话,都哽在喉中说不出来。   “什么方法都可以,师父,你让我做什么,我都愿意……”俯下`身,头靠近时无久的颈窝,他亲了亲被自己咬出痕迹的地方,紧紧抱住他,“若我是个女子,我甚至可以嫁给你!”   时无久身体微僵,一瞬间头痛欲裂,脑子里一片混沌,而祝萌落在他面颊颈边的眼泪,仿佛烈火般灼烧了起来,从点蔓延成线,汇聚到心脏,便蔓延成面,蔓延至全身……   “你要不要我,你要不要我?我直接嫁给你!”祝萌一边哭一边道,不再亲他,却靠在他怀里哭泣。他当然知道他是不可能真的嫁给时无久的,哪怕是先前,所谓“负责”,也不过是他故意气时无久想和他顶嘴而已。   时无久被他的哭声惹得心烦,还要再推。   祝萌抱住他的手,道;“你就忍心,你这么狠心?”   时无久要抽手,祝萌死死抱住不放,硬抽出来,衣裳也被磨蹭开,祝萌为了不被他疏远,紧紧地贴着他不肯放过一点空隙,时无久喝了不少酒,而这个时候身体敏感,祝萌乱蹭,生理反应便也正常地起了一些。   祝萌察觉到那些微的变化,仿佛溺水者抓住根稻草一般,直接病急乱投医地去解时无久的衣带,在他迟钝了些的反应之下,把自己的衣裳也飞快地解除。   时无久尚还有些神智,推开他坐起身把衣服拉回身上,皱眉而斥:“别胡闹!”   祝萌从背后抱住他,哀声道:“我没胡闹!”   脑袋靠在他的肩上,双手环着时无久的手臂与胸口,右手往下,在时无久未来得及挣脱他之前,探入他小腹以下。   嗡地一声,尚还软着的欲`望被触摸,星星之火忽然燎原,时无久的脑子都糊涂了,忘了身在何处,等他反应过来,他却已把祝萌压在身下,两人唇齿相濡,他的双手按在祝萌的手腕上,紧紧攥着不放。   时无久只觉得脑袋更疼了,松开祝萌,想从他身上下去,祝萌呆愣了半晌,却是猛然反应过来这是机会,伸出手捉住时无久的衣襟,又把他拉低,主动啃上去。   这一次时无久的神志便已不清了,酒精燃烧着血液,各种情绪在他的血管里翻涌奔腾,祝萌没有章法地探出舌尖往他唇里去,时无久记得要推开他,但是手上无力,竟用舌尖去推他的舌尖,柔软碰触到柔软,达到了某个点,忽然,事情便改变了。   不知不觉,两人竟都闭上了眼,纠缠在了一起。   衣裳慢慢地褪下,没有春药,祝萌在亲吻之时心跳急促,几近窒息,唇舌交缠,肢体碰撞,裸露的肌肤贴近,火苗一点一点地窜起。衣裳被脱光,双腿被分开,祝萌抱住时无久的头颅,双眼几乎是茫然的。  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  交`合的一刹那疼得哭喊。   身体被穿透,祝萌扬起脖子挣扎,却又被固定住下半身。   啜泣着用双手抵住时无久的肩膀,时无久没有立刻动,只是抱着他的腰抚摸,他半跪着,亲吻祝萌的胸口,祝萌下半身悬空挂在他腰间,发丝与衣衫纠缠凌乱地堆在身下。柔韧温暖的身体无形之中加大了欲`望的燃烧。   时无久只是本能地抱着人,本能地进攻,阳`物贯穿后庭,祝萌哆嗦得厉害,没有春药的交`合令他第一次恐慌结合,但是随着进出的频率加快,叫喊的次数变多,他却是抓住时无久的手臂,主动屈服。   另一方全然的臣服自然更令这场情事顺畅下去,时无久本能地寻找更紧密的姿势贴合,紧紧抱着怀里的人,叫他发出更多更难耐的叫声。   入口处些微撕裂的痛,甬道内也是胀开火辣的疼。祝萌连气都喘不过来,只是不断地喊“师父”。时无久闭着眼睛喘气,把祝萌撞得顶乱了床单,右手往上,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。   祝萌“唔唔唔唔”地叫,被他捅得翻白眼。时无久几乎将性`器全部捅进他的身体,而情迷之下没有节制,力道用得很重。无法叫喊的承欢几乎令人绝望。祝萌从挣扎到屈服又从屈服到挣扎,最后却是失了力气,彻底由他摆弄。   闷哼不断,热火朝天。冲刺之时绷紧了脚背硬忍,时无久没再跪着而是按着他的双腿抱着他挺腰。   祝萌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床顶,随即体内深处被顶到,死死地紧闭双眼,呜咽闷哼。   细嫩的软肉被不住撞开摩擦,暧昧的水声那般响亮。被强迫承受的贯穿,仿佛永无止境……   “唔哼——”扬起脖子闷叫,不知过了多久,冲刺完毕,时无久狠狠撞击两下,捂着祝萌的嘴巴在他耳边低喘。   祝萌与他一同失神喘气,喘了几下,双手张开,抱住了时无久的腰背,时无久无意识地调整姿势,翻了身把祝萌紧紧地抱在怀里,祝萌埋进他的怀里,眼泪渐干,这几日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袭上心头,困意传来,十分安心地,就这么陷入了梦乡,闭上眼睛,好像从未和时无久生疏过一般。时无久的眼睛也没睁开,下意识地亲了亲他的额头,怀抱着他,沉沉睡去。   日落月升,转眼便已睡至深夜,醒来之时,怀中细腻的肌肤触感清晰地提醒了荒唐的一切,时无久睁开眼睛,而后又慢慢地闭上眼睛。手指合拢,捏紧握拳,血管突突跳动,经络甚至都要暴起。   他清楚地记得一切,也知道这一切因何而起。不是因为酒令他对徒弟产生欲`望,而是酒令他的自制力趋近为零!   竟然就这么被引诱了?祝萌不过病急乱投医,想以此法栓他,而他竟然喝了点酒就被勾`引到了!   时无久胸口一阵沉闷,血气翻涌,几乎被这事实气得吐血。月余以来祝萌讨好的模样自然令他心软,若不是没有办法,他也不会认为他们回不到过去。他并不是全然无情冷漠之人,但这世上本就是有事让人无能为力。此番做下这事,往后又当如何?这事可比他为祝萌解毒还要严重!!   心思杂乱之际,祝萌轻咛一声,在他怀里动了动,满心的火焰忽然熄灭,转而一片温润清凉,时无久紧握着的手一下子松开,睁开眼睛,环住祝萌的那只手动了动,犹豫了一下,摊开手指,握住他的肩头。   祝萌浑然不觉,仍旧好梦,时无久盯着床顶的帐子,半晌也没动静。   半晌之后,他闭上眼睛,与祝萌一起,继续陷入宁静的梦乡中去。   白天的时候,祝萌比时无久先睁开眼睛,被窝里暖烘烘的,他在时无久的怀里,而时无久抱着他,他的背上又还盖着被子,肌肤直接相触的感觉令他怔忪了半晌,小心翼翼地从时无久的怀里动了动,时无久眉头微微一皱,祝萌便不敢再动了。   他盯着时无久,眼珠子一动也不动,只是出神地盯着他。时无久年纪并不很老,而他的面庞,没有年轻的俊俏却有久居高位的成熟冷漠。   时无久睫毛一颤,半睁开眼。   祝萌的脸轰地红了,仿佛一股热气往头顶上冒,几乎整个人都热了。时无久一时之间没有开口,祝萌从他的怀中爬起来,被子随着他的动作而开了大半,所暴露出的时无久的胸膛小腹大腿,祝萌一下瞄见,连忙又把被子给时无久掖回去,自己手脚酸软地,胡乱地从一边捡起衣裳穿回去,第一件里衣,甚至穿成了时无久的。   时无久没有起床,他只是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祝萌忙活,被子漏到小腹之际,却将私密处盖了大半。   祝萌蹲在床下喘息一阵,把穿错的衣裳换了,才站起身来,颤抖着身体,无措地盯着时无久,他是在等时无久发落,同时,心中又是绝望,又是惧怕。他当然不是傻子,虽然绝境之中会想到歪处去挽回时无久,但等冷静下来,自然知道那法子不可取。   目光从绝望转到黯然,他抓住床边的帘子,失力地瘫坐下去,嘴唇哆嗦了半晌,身上的难受之处都已忘却,呆呆地,怔怔地,身上一阵冷一阵热:“师父,我今年十七了,师兄正式下山之时,乃是弱冠之年……”顿了顿,道,“等我十八了,我就下山吧……”   时无久半晌也没有出声。   于腾二十岁正式下山,那是他武功已练得差不多了,内功只有时间才能成就,而外功到了一定的程度,除却江湖历练,无法再让他更近一步,祝萌天资还不错,但若要他将天山武学融会贯通,二十岁只怕不够得很。   祝萌听不到他的回应,便自顾自地接下去道:“等我下山以后,我……我再也不回来了……”哽咽着,盈满了泪水:“永远都不回来了……”   时无久穿上了里衣里裤,发冠早已掉下,发丝散了全身,下得床去,捉住祝萌的手,把他拉起来。   祝萌承欢不久没有力气,腿一软便往他身上倒。   时无久的动作顿了顿,却没有阻拦。   祝萌抱住他仿佛抱住根救命稻草一样,缩起脖子抱着他的腰,紧闭双眼,抿紧了唇。他觉得,他已做好一切最坏的准备,哪怕时无久,立刻就要把他赶出天山派!   时无久一字一句地,仿佛斟酌一般地道:“此事,为师有错。”   祝萌一愣,却听时无久用那出奇冷静的声音继续道:“教不严,师之惰,是为师没有以身作则,及时劝阻。”   祝萌抱着他,忽然道:“师父很好。”   时无久没有说话。   祝萌有些难过地又道:“师父很好。”   时无久摸了摸他的头,道:“只是,错了就是错了,为师知法犯法,罪加一等。”   祝萌忽然听出了他的意思,知法犯法,罪……罪?   “师父!”失声而呼,祝萌惊诧地抬眼望他。时无久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,淡淡道:“上回的鞭刑,本也该为师承受。你只是受害者,无论如何,也怪不到你头上。”   不管什么原因,事情总是做下了,当初他若不顾虑那么多,直接罚,该罚的罚,罚了之后,再当往事无痕,那样的话,今天不至于此。   祝萌咬紧牙关,道:“不好。”   “萌萌……”   “不好!”   时无久若认定自己有罪,那么所犯罪行就还有逆伦一条,天山门规,长者知法犯法,罪加一等!祝萌伸出手去,把时无久身侧的手牵起:“天山门规戒淫邪放`荡,但有一种情况,酌情可免……”   时无久一怔。   十指相扣,祝萌握住他的手,放在自己胸前:“你若不嫌我是男子,师父,我……我愿意嫁给你。”   第十章   很难说,祝萌握着他的手说出那样一番话时,时无久是否动容。但那时心头微震,却是真的。   祝萌所言,时无久自然不去当真,惊讶过后,便理智地摇了摇头,当他什么也没说,自去找自己的师兄认罪。祝萌哪里肯这般?亦步亦趋地跟着他,不管时无久怎么样避开都要牢牢跟着他不让他甩下自己。   刑堂长老无锋本在自己房内看书,见房门被推开,而祝萌像个跟屁虫似的一直跟着时无久,微微皱一皱眉,道:“师弟?”放下书册,打量他们。   时无久这次沉默了一会儿,眼帘低垂,竟有些难以启齿他所做下的事情,祝萌在此,他更不知道如何开口。   祝萌便逮着这个空隙,一下子抱住了时无久,道:“师伯,我与师父两情相悦了,我们想成婚!”   无锋诧异的眼神几乎无法掩盖,时无久皱皱眉,道:“不要胡说!”   祝萌便道:“昨日师父与我行过周公之礼了,他若不是心里喜欢我,怎么可能做得下去?”   无锋这回面上便多了几分凝重了,“师弟——?”   时无久正要开口,祝萌抢在他前面道:“师父只是顾虑我们师徒的身份,不敢说出口,其实他心里是爱我的!”   时无久听他越说越荒唐,直接点了他的穴道,令他变成了一个木头人。   “昨日与无常多喝了几杯,失了理智……”说着,时无久揉了揉额头,一副疲惫无奈的样子,“……不管怎么样,事情已做下了,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。”   这回无锋便没有像上次般宽待的神色了:“师弟,你主动的?”   时无久顿了顿,承认:“我主动的。”   祝萌眼中出现强烈的反驳欲`望,口不能言手不能动,便用那双眼睛盯着无锋,企图用眼神告诉他是他主动的。   无锋看了祝萌一眼又看向他,严肃道:“师弟,事情不能乱认,你别忘了,上次的事情,是有他人作祟,正因他人原因,所以才能网开一面,门规不可轻犯,你是掌门人,知法犯法,罪加一等!”   时无久道:“此事是我做错。原也该承担罪责,祝萌年纪尚浅,随波逐流,不过因我而犯错,做师父的本要以身作则,他已承了二十鞭,罪责已去,剩下的,便是我该承担的了。”   无锋盯着他,半天也没说话,沉默在室内蔓延,渐渐地,连祝萌也觉出这气氛不对劲。许久之后,无锋低低叹了一声,或问或疑:“师弟,你动情了?”   时无久浑身一震,皱眉道:“师兄?”   无锋看了祝萌一眼,缓而又慢地道:“天山不如中原武林迂腐,你若真动了情,两情相悦之事,门派自可玉成。”   时无久摇了摇头,想说什么,但又没说出口来。   祝萌睁大眼睛盯着无锋,仿佛不敢置信,又有些暗喜在心。惶恐与暗喜一同涌上,祝萌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,心在何处。脑子晕晕乎乎地,几乎成了一团棉花。   时无久忽地伸出手,点上祝萌的睡穴,祝萌身子一软,往下倒去,时无久将人抱起,放置一边躺椅之上,无锋坐在桌旁,静静地看着他一系列动作。   “可能有点。”时无久没有避讳,而后,却又十分肯定地道:“但他没有动情。”   无锋道:“他动了。”   时无久微微皱眉:“师兄,话不能乱说!”   就算是他自己,时无久也只能用“可能”二字,他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动情,但不可否认,如果是一个月之前,他与祝萌酒后乱性,他一定让祝萌再挨二十鞭长长记性,然后自请责罚,绝不包庇他。毫无疑问,祝萌缠着他的这一个月,时无久心软了,而昨日的颠鸾倒凤,更让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也许,他是动情了的。无锋只怕已看出他包庇之意,因而猜测。   无锋摇头道:“年纪尚小,情窦未开,他对你有男女之情的,只是师徒之情分量更重。你若要我说,我并不看好你们,祝萌会喜欢你,也有身份的缘故,你所处身份并非和他同辈,而是长辈,你行教导之责,他自然崇拜,但为师做父,不过把一面呈现给弟子罢了,真若相处……哪有那么容易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师兄……”   无锋抬眼:“但你们毕竟做下夫妻之实了,师弟,你就想和他这样纠缠下去?”时无久主动之前,祝萌还可能放弃,他如今主动过一次,祝萌回过神来自有想法,想让他放弃,便难得多了。但更重要的是,既然做了,就该认,酒后乱性与被他人下药,性质完全不同。   时无久皱眉道:“师兄认为如何?”   “……继续。”   时无久皱眉,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继续?”   “既已这般,那便继续吧……”无锋重新打开书册,道:“他年纪尚小,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,你们不必成婚,便这么相处下去,过个几年,要么成事要么失败,顺其自然,无论如何,反正比你现下硬堵的法子要好,祝萌性子执拗,你越让他放弃,他越想坚持。”   无锋已四十多岁,乃是时无久的大师兄,他们的师父收完徒弟后,无锋指导他们武艺的日子不短,因此,时无久还是听得进无锋的话的。   “师兄,这法子是不是太……”   无锋道:“是成是败,端看你们造化,师弟,你有更好的想法吗?”   时无久沉默了,他的想法,可能真的没多少用处。   然而,难道就听师兄的,和祝萌做夫妻?看向躺椅上的祝萌,时无久第一次这般为难。   “萌萌终究是我的徒弟。”时无久最终,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。天山不似中原,风气原比中原开放些,自龙阳之风从中土传来,男子与男子成亲也不算异端。若祝萌是女子,这事处理起来便也简单了,把祝萌自天山派除名,娶了也便是了,如今这般,皆因祝萌并不是女子,而且又是受害者。男子在这方面名节名声没有女子那般被世俗看重,因而,无感情基础而成亲,不是负责,反倒是害人。何况祝萌对他师徒之情占多数,男女之情几乎没有。终身大事非儿戏,岂能胡乱定下?   无锋慢慢地,缓缓地又道:“不知事的年纪,想象总比现实美好得多。”看了一眼祝萌,又看了一眼他,“不用真成亲,你们当作已成亲便是。说不准,不用半年,他自己便主动放弃了。掌门师弟,你这小徒弟毕竟不是女子,有些事情,莫拘泥,”   时无久皱了皱眉头,心知他所言句句是真,他与祝萌现下的情况,正无他法可想。没有其他办法之下,这法子无论如何,听起来都很诱人。   从小到大,无锋在待人处事上均有其自身的一套,往日里时无久若有事询问,无锋的观点也总正中其害。说不定,这便是转机……何况,他与祝萌并不是对对方完全无意。也许,他们都需要现实,来打散心中那一点情思。   时无久深吸一口气,拱手道:“既无别法,只也能试试这样了,多谢师兄。”   向无锋告辞,将房门开了,把躺椅上的祝萌抱起。无锋抬眼看他,只见时无久抱着祝萌踏过门槛,正要离去。   无锋忽地又道:“对了师弟,你与他相处时,切莫要刺激他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既要以夫妻之礼相待,自然不会。”   无锋摇头,道:“我的意思是,你莫要说什么‘我们试一段日子,成就成,不成就散’,或者是‘相处一年,若不行就散’,这种话。”   时无久抱着人回头:“这……?”   “硬说他不行,他自然要证明给你看他行。若要叫他放弃,必得顺其自然。”   祝萌的年纪,正是逆反心理最重的时候,他若说他坚持不下来,他说不准便为了一口气而坚持下来了。这情况若是发生,可更要人头痛。   时无久明白了他的意思,道:“师兄,我会的。”   无锋点了点头,道:“我所要说的也就这些,去吧。”   时无久便把祝萌抱回了自己的房间,解开祝萌的睡穴。祝萌还睡了一小会才醒来,待得醒来之时见到时无久,想起昏睡前无锋所说的话,惊喜,立刻从心中透露到眼底:“师父!”从床上爬起来,一双眼睛几乎晶晶发亮。   时无久竟对他动情,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几乎把他给砸晕了!!如果不是心跳得砰砰作响,祝萌几乎以为自己先前是在做梦。   时无久忍不住垂眼避开他的视线,欲开口却难以开口,沉默半晌,忍不住酝酿了一会,才清了清嗓子,道:“萌萌,为师有事要和你说。”   祝萌满心的欢喜立刻换上了忐忑,抿着唇,盯着他不说话——他当然怕时无久又要拒绝他,很怕很怕。   “你我毕竟是师徒,这成亲之事,还是不要了……不过,你既愿与为师在一起,咱们以后,便在一起吧。”   在祝萌的注视下,时无久几乎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把“如果相处得好就继续,相处不好就分开”这话说出来。不加那话,他所说的这几句自然叫他不自在,不过他牢牢记得无锋的吩咐,不想让祝萌有一点赌气的可能,心跳稍急,竟也把这些话完整地说出了口。   祝萌盯着他半晌,目光由诧异变成了惊喜。渐渐地,慢慢地……笑意越来越浓,嘴咧得越来越大。忽然,喜悦到达了顶端,祝萌跳了起来,扑进时无久的怀里,抱住了时无久的脖子,时无久反射性地揽住了扑上来的人不让他掉下去,祝萌便抓着他的手臂,用脑袋往他胳肢窝里钻。   时无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,松了松他钻的那只手臂,祝萌紧紧抱着他,道:“师父,我喜欢你。”   时无久一愣,祝萌便在他怀里笑了起来。   咯咯哈哈,笑声不算大也不算小,十分自在,十分开怀。   笑颜重新回到了祝萌的脸上,练功之时往演武场高台上一望,时无久触及他的视线,就会忍不住垂下眼去。   祝萌低头一笑,又是沾沾自喜又有些羞涩,偷笑的样子,被人看见了好几次。无常见到祝萌这样子,自然忍不住看向时无久,时无久便连他的眼神也避开,无常笑了一下,时无久干脆就走下台阶,去指点外门弟子的武艺。   他的师兄姐们看到祝萌如此开心,不约而同松了口气——祝萌总算恢复了正常,往后,他们也不需要那么纠结了。   下午,功课做完,郝佑龙与石柏武直接拉着祝萌跑到了后山。郝佑龙对着山体把手合成了喇叭状“啊哦”地长喊,祝萌坐在山腰的处一块平坦的石头上,哈哈地笑个不停。   风来不绝,艳阳西斜。   略偏橘红的阳光为群山镀了层金,石柏武坐在他旁边用手肘捅了捅他,挤眉弄眼:“你真的和师父在一起了?”   祝萌得意地摇头晃脑,嬉笑道:“是呀是呀,师父接受我了。”   郝佑龙也立刻跑了过来,询问道:“师父没说什么期限吗?比如说,一年相处下来不行,就分开?”   祝萌摇头,道:“师父没说,想必只要能,他就会和我一直相处下去吧……”毕竟,他们现在已是两情相悦的。祝萌想到这里,脸色微红。   石柏武却是若有所思:“一直?师父应该不会那么想吧……”他们两个真能就这么成了,石柏武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靠谱。“你们打算成亲吗?”   祝萌又摇头道:“我们成不了亲。师父和我说过了,我们本有师徒之名,而且,我们都是男子,我也觉得我们没办法成亲……”天山派毕竟还是武林大派,虽不处于中原武林,但也算在中原武林之中,师徒成亲,还是男子,不管怎么说,传到江湖上,对天山派也不算个好消息。   郝佑龙嘿嘿一笑:“反正不成亲,保不准师父就是想让你自己放弃呢……”   祝萌皱了皱眉,瞪他道:“师父才不会,不成亲只是因为我们是师徒。”   郝佑龙咋舌道:“因有师徒之名而不能成亲,却让你们行夫妻之实,这是哪门子的道理?我总感觉怪怪的。”   祝萌一愣,随即面上多了些别扭:“夫妻之实……我,我与师父,我还没想过要不要有夫妻之实。”   郝佑龙对着他又吐舌头又挤眉弄眼,坏笑地好几下嘿嘿。   石柏武便笑道:“不用想那么多,还是顺其自然吧。”如果祝萌想有夫妻之实,那才吓人呢。   祝萌附和地点头,心中,忍不住就想到今天晚上,两个人互通心意的第一个晚上,既然时无久愿和他在一起,那么周公之礼,是不是也要顺其自然呢?想到这里,耳朵根有点发热。   郝佑龙又道:“我看师父是不是想要萌萌主动放弃,萌萌放弃了,他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此事……”   石柏武忍不住瞪他,祝萌却是一笑,自信满满地道:“若师父真是那么想的,我也会证明给他看,我不会放弃!”   石柏武与郝佑龙面面相觑,似是被他这信心感染。郝佑龙奇怪地发问,道:“萌萌,你真的喜欢师父?”记得不久前,陆灵儿才向他们解释过,祝萌对时无久并无邪念,可若现在看来,祝萌似乎很希望和时无久是夫妻关系。普通师徒,他已不愿意做了。   祝萌脸色微红,嗫嚅了一下,点头道:“我想,应该是喜欢的……”不愿他不理自己,希望与他成婚,这种心情,想必便是喜欢吧。   石柏武低叹一声,道;“喜欢就好,喜欢就好……”说完,便也笑了。   三人一同在山腰上看落日,看到晚膳时分,方才回头,难得如往日般心无杂念,三人同行。   祝萌下了山后邪念又起,往日里与时无久欢好的情景闪过脑海,心神一阵荡漾,甜蜜的滋味在心尖上泛开。摸了摸发烫的面颊,祝萌早早地回了时无久的房间,正襟危坐地在床上等他。   时无久回来时看见祝萌坐在床边,不由奇怪道:“怎么了?”难得他这么正经地在房里等他,也许,他有什么要事也说不定?   祝萌面色一红,咽了咽口水,带着些水光的眼睛盯着时无久,仿佛一只小狗狗一般,然后,他问道:“师父,我们以后要行周公之礼吗?”   时无久身体一僵,差点直接拒绝。   祝萌双眼满含期盼地盯着他,显然希望他能给个答案。时无久犹豫了一下,才道:“这事,咳嗯,这事顺其自然便好,不用强求……”初始听无锋的法子,他根本未曾想起夫妻关系中,还要行周公之礼。   祝萌脸色便更加红了,道:“那我们……那我们今天……”   时无久竟也觉得有些发热,移开眼,道:“萌萌。”他这几乎是在求欢。   祝萌咳嗽一声,捂住自己的脸,身体往后倾斜,一下子滚进了床里。被子与枕头一并抱在怀里,祝萌蒙了半张脸,道:“师父,我们今天先来一次习惯一下吧!”   时无久忍不住斥道:“多大年纪,别总想着那乱七八糟的。”   祝萌抱着被子,便道:“夫妻间本来就应该做的,是不是,是不是,是不是?”   时无久略微怔忪,祝萌躺在床上,悄悄地偷看时无久,时无久走到床边,坐下。祝萌抱着被子露出脑袋,眨眨眼睛看他,时无久伸出手,摸了摸他的脑袋,垂下眼睛,道:“是。”   祝萌松开了被子,忍不住伸出右手去拉他的袖子,时无久抚过他的脸颊,叹息一声,重复了一遍,道:“是。”   第十一章   第一次与时无久在清醒状态下行周公之礼。   衣衫落时,祝萌忐忑不安。时无久与他对坐床上,握住祝萌的肩头,不发一语,祝萌眼睫毛颤动,眼神左右乱瞟,无论如何,都不与他对视。   真到做时,祝萌是畏惧的。   年轻人想想风月之事,自会心神意荡、意乱情迷,但若真的给他们做的机会,真敢做的人,却也不多。   时无久等了一会,祝萌都没有拒绝他,心中叹了一声,将祝萌腰带解了,把祝萌的眼睛给蒙上,祝萌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,往时无久身上靠去。靠在时无久赤`裸的胸膛上,出奇得令人安心,祝萌搂住他的腰,轻轻用脸颊蹭他。   时无久抱着他好一会,方才以指风灭了灯,将床帐放下,与祝萌一同倒入床里……   祝萌的眼睛被蒙上,他就敢下手一些了。   影促寒汀薄,光残古木多……   转眼间,便是秋了。   天山派他们两个的事情已了,另外的事情,却又突兀而又不令人意外地发生了。   水琪身怀六甲,肚子已很大了。   当初发现怀孕,落胎已来不及,水琪不愿意告诉别人孩子的父亲是谁,旁人也不好强迫。正当临产之时,发生了意外。水琴本已好长时间未曾回到门派,陪在她身边照看她,但是,防不胜防,一天晚上,她竟潜出了门,谎称要解大手,带着肚子里的孩子,跑到院角落阴井之处,打开了盖子跳了进去。   一尸两命。   当府里点起灯笼,把人捞上来后,水琴哭得肝肠寸断,直接在无常怀里哭昏过去了。无常验了尸体,发现水琪肚子里还有起伏。忙令人取刀,把孩子给剖了出来,水琴本在婢女的照料下渐渐醒转,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,又是刺激过大,直接晕了过去。无常命人把水琴带下去安顿,当天夜里,就直接用轻功赶回了天山派,通知了时无久。   水琪不是天山派的人,但她姐姐是。如果不是水家父母不想两个姐妹都投身武林,她便也拜入天山派了。虽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与胡非为无关,但不管怎么说,孩子终究是武林人士的,说不准,也与天山派有关。好歹救回了一条人命,无常的心情稍稍好过了一些,但是,也只是好过了一些而已。   天山派众弟子齐聚水家府院,无常将从水琪房里搜出来的信封递交给时无久,自己却是摇头叹气,没有将信拆开。   娟秀的字迹写在牛皮纸上,时无久皱了皱眉,方才拆信。   这是水琪的绝笔,很有可能,会在信中坦白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,据先前他们查到的线索来看,那个人,也许就在众弟子之中。   簪花小楷,整整三页纸,时无久看到后来,面色已凝,将信递还给了无常,努力压抑,仍忍不住冷声道:“青云山庄,欺我天山无人?!”一拍桌子,红木桌子咔哒几声,直接四散分离。   祝萌吓了一跳,连忙上去拉时无久的袖子,时无久忍下怒气,拍了拍他的肩膀,无常看完信,也是捏拳恨极,   陆灵儿脸色微白,颤声问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师父,师叔,这,这和青云山庄,又有什么关系?”水琪一直呆在天山,与青云山庄根本没有什么交集,如果有交集,那还能疑她腹中孩子与青云山庄有关,可是,可是根本没有交集啊?   时无久闭目不语,无常咬牙道:“水琪妇人之仁,如何这般痴傻?”   将信给了陆灵儿,陆灵儿看了半晌,不由将视线投向于腾,于腾正关切地盯着她手中的信,对上她的眼睛,愣了一下,陆灵儿面色惨白,把信传给了石柏武与郝佑龙。   郝佑龙惊呼一声,与石柏武,却也一同看向了于腾。   于腾皱了皱眉,莫名道:“你们看我干什么?”   石柏武犹豫了一下,才把信递给他,祝萌凑过来和于腾一起看信。只见信中笔墨尚新,显然是最近写的,而水琪思路清晰,竟是完全没有半分迷障的样子。   她在信中言道,几月前胡非为自中原而来,原本是为了那曽诱得天山前辈背叛师门的相思剑,但是几经查探,发觉相思剑并不在此,而她的心上人,时无久的大徒弟于腾,与那前辈有亲缘关系,胡非为想要在于腾身上做手脚,但于腾乃是掌门大弟子,跟着他师叔无常教导天山门下千百弟子,直接找他,不太可能。偏巧青云山庄叶家有两人跟踪胡非为而来,胡非为给他们二人下了毒,要那名叫叶如泉的男子去拜访时无久的师弟无常,名叫叶如心的女子趁机去缠于腾。   水琪无意间撞破此事,自然要为心上人考虑,想要上报给天山派,叫天山派警惕起来,然而叶如泉对她一见钟情,坦白告知自己被人胁迫。水琪知道他们身不由己,不免心软,所以犹豫来犹豫去,没有直接上报,等她仍决定上报了,却被一个神秘人掳走下药,与叶如泉发生关系。她曾经认为那是胡非为下的药,因为等事情发生后,胡非为的确掳走了她,并且,他还一同掳了陷入昏迷的于腾……   胡非为劝她,告诉她,让她说这个孩子是于腾的。水琪很想、很想随着他的话说,但是,无论如何,却说不出口。她知道孩子不是于腾,也知道于腾对她没有感觉。她硬是不吭声,不愿意听胡非为的话,结果胡非为反而把他们两个人都给放了,自己一个人离开。   回来之后,怀有身孕,事情败露,水琪初始真以为是胡非为害得她失贞,便告诉了水琴这事,于腾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,也不知道其中的弯绕,还道是胡非为亲自而为。   而这几个月,水琪想明白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,也想明白了药是谁下的。不是胡非为下的药,只可能是叶家兄妹。如果是他,为什么不直接让于腾和她发生关系?那样的话,哪怕她再如何冷静,也不免高兴,欢喜地让于腾负责。而胡非为最初的计划,并不含有风月,他的确是采花大盗,但胡非为劝她让她说孩子是于腾的之前,曾明言说他只是想取于腾的血做点药,借此寻找与他有亲缘关系的那人。若是那般,毁坏于腾的名声,多此一举而且多惹是非……   她怀着身孕自寻短见,是因为,不想嫁给叶如泉,又不愿活在世上生出孩子,让亲姐和天山派蒙羞。胡非为暗示此事与天山内部有关,自是有意让他们怀疑于腾。于腾曾经昏迷过一段时间,若她松口,就能嫁给什么都不记得的他,但是,不管胡非为是想撮合她和于腾还是别有目的,她都知道,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发生。   陆灵儿已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,水琪和她喜欢上的是同一个人,但是,她也忍不住为她悲痛。   于腾将信纸给了祝萌,半天没有说话。   祝萌双眼微红,看到信的最后一段,簪花小楷,清雅秀丽:   众兄姐在上,容小妹自明心迹,十余载来,一直钟爱“得成比目何辞死,愿作鸳鸯不羡仙”一句,只道得到,便是最好,临到头来,却恍悟“情若有意不单向,你既无心我便休”。自钟情于郎以来,小妹未曾做下任何令他不快之事,临到头来,也未敢以身孕迫他与小妹连理。心魔未大,幸甚至哉,如今我邪念丛生,痛苦不堪,私心一了百了,成全自我。若有来世,仍愿钟情于郎,不扰不烦,唯愿其喜乐一生,快活一世而已。今生先去,各自珍重。水琪 绝笔。   一种说不出的揪心滋味梗在胸中,祝萌看完之后很是难过,眼泪都流了下来。慌忙将流下的眼泪抹去,把信珍重地放回牛皮纸,祝萌低着头,将它交还给无常。   无常收下了这信封,心头沉重,也不知到时该不该给水琴看。   旁人见了此信尚且如此,水琴若是见了,只怕更为肝肠寸断。   时无久冷着脸半晌,道:“水琪虽未入我天山门下,但也可算半个天山之人,青云山庄如此欺辱,我天山一派,自该找它讨回公道。”   无常道:“师兄,我也这么想,不过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   时无久是一派掌门,当然明白他顾虑什么:“此事涉及水琪声誉,暗中去寻便是,青云庄好歹乃正派势力,若纵容底下之人如此行事,便是替天行道,那也无人可以置喙。”   “只是暂时却无法去找……”无常叹息道:“师兄,你莫忘了,青云庄庄主新婚燕尔,携妻外出游玩,他家的那两人,是跟踪胡非为而来的,胡非为来这天山是为了什么?自是为了相思剑……”虽然相思剑不在天山,但无风不起浪,若因这事去找青云庄,前因后果一披露,且不说有没有可能泄密江湖,就是青云庄,早先青云庄庄主,可也曾打探过相思剑的下落的。他若说自己与妻子在外,根本不知道庄里的事情,或者更加坏些,直接包庇他们——谁知道那两人是不是庄主授意?若真是上头的人授意的,他们找上门要求讨回公道,说不准会被反咬一口。   时无久皱了皱眉,已明白了无常的意思。无常不愿让弟子们听到对青云庄的揣测,随后,又道了一句:“幸好,这孩子活了下来。”   孩子活下来,便是活生生的人证。   时无久与无常对视一眼,各自都已明了各自的意思。   在水家住下,处理这水琪的丧事,祝萌看着白色的帷幔布满府院,由衷的凄凉之感从心脏蔓延至全身,一时之间,竟觉得遍体生寒,颤抖难止。   时无久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,将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。   祝萌愕然回头,竟见是自己的师父,时无久摸了摸他的后脑,看向昏黑的院落。   傍晚之时,周遭总是分外凉冷。而天山之秋,正比一般的秋天,还叫人觉出凄凉。   丧事已办得差不多了,人也已入土为安。   祝萌与水琴相熟,对水琪却没什么印象。纵然如此,他却也觉得愁闷难以排解。   祝萌随着他站了一会,过不到半刻钟,却小步地挪到了他的身边,时无久低头看他,祝萌靠进他怀里,抱着他的腰。   这不是师徒间的亲昵,而是夫妻间的。   “师父……”祝萌低声道。   时无久回抱住了他的腰,揽着他,不说话。他知道祝萌难过,也知道他最近有些消沉。   “师父……”祝萌又唤。   “师父,师父,师父……”   一连唤了许多声,时无久再度低头,安抚地拍着他的背,将他搂得紧了一些。   祝萌抱着他,轻轻地吐了一口气:“好在有你……”   时无久目光一闪。   祝萌重又喃喃了一声,道:“好在是你……”说完,抬起头用无比庆幸无比欢喜的目光看他,再低下头,便自他怀中闭上了眼睛。   时无久站在院落中,半晌也没有说话、没有动弹,等有人掌起灯来,四处点灯,时无久似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,把人打横抱起,抱回两人的房间。   迷迷糊糊之中,祝萌因着轻微的动静而睁开眼睛,待看到是时无久后,立刻又安心地闭上了。   把人放在床上,时无久伸出手后,又犹豫,又茫然,坐在床边,看着他的睡颜半晌,终究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,抚摸完后,祝萌无意识地伸出手把他的手臂给抱住了,时无久止住动作,没有把手臂抽回来,盯着祝萌半晌,低下头去,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。   一吻,定心。   替祝萌掖了被子,走出房门。只见暮色已合,灯火孤独,无常站在门外负手而立,静静地平视前方。   时无久顿了顿脚步,面不改色地走到他身后,拍了拍他左肩:“无常?”   无常松开双手,回过头来,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问了一句:“萌萌怎么样?”   时无久看了一眼门内,道:“他睡了。”   无常便又道:“睡了也好,府里出事了,你跟我来。”   时无久皱了皱眉,回头又看了一眼祝萌所在之地,脚下却是半分也没有停,跟着无常穿过庭院,往另一处厢房走去——男女分开,另一处厢房,自是专住女眷。   无常出奇一句话都没说,只是在前头带路。一路上路过小斋穿过回廊,时无久猜测此事不好开口,思及他所言出事二字,有水琪前车在前,心头便是一沉。   进得一个厢房,未入门口便听见女子轻泣,两盏白灯笼尚挂在屋外,夜风低传,暗色犹然,乍听闻哭声,还道是发生了什么悲事,时无久面色有些难看,不由问道:“无常?”   陆灵儿虽是女子,但排行老二,这几年来,一直都很坚强能干。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哭得这般伤心?时无久猜到了端倪,却不愿意相信。   无常避开他的目光,道:“女子闺房,不可轻入,我叫他们出来……等会……等会到前厅发落吧。”说着,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水琪出事,他本也没太注意底下的弟子,未曾想今天晚上于腾找到他说两个师弟师妹不见,等他们寻到地方,那两人已经……   “这事与于腾只怕是有关的,他来寻我时面色奇怪,显然又担忧又慌乱,却不知道,此事如此,与他有多少的关联。”   事情牵扯三人,虽然于腾在他手底下办事,但不管怎么说,他和另外两人都是时无久的弟子,事情既已发生,想要瞒着时无久,那也是不可能的。   时无久压下涌上心头的怒气,忍道:“若他们不给我个合理的说法,我便把他们都关到刑堂里去!”拂袖离开,无常连忙招来一个婢女,道:“你和里头的人说一声,到前厅里去,好好想想,该说什么,不该说什么。”   婢女慌忙行礼,进屋里通知几人去了。   夜里“升堂”,闲杂人回避。   时无久高坐首位,底下石柏武跪在堂中,脸色煞白,于腾站在一侧,面色也很不好看,陆灵儿两个眼圈都红了,被水府的侍女扶坐一边,调整了心情,竟是不再哭泣。   时无久目光锐利,盯着石柏武半晌,石柏武颓然下拜,主动道:“回禀师父,弟子,饮酒过多……犯下大罪……无论什么处置,弟子甘愿受罚!”   这话一说,意思便是此事全是他的错了。   陆灵儿是女子,这事不可问他,时无久转眼向于腾:“此事,于腾?”   于腾跪下低头,动了动嘴唇,半天下来,只见额上青筋冒出,却是说不出半个字。   无常坐在一边,眼见于此,摇了摇头,时无久冷声道:“怎么,说不出来?”   于腾面上一阵青一阵红,陆灵儿从座位上下来,跪下,道:“师父,我来说吧。”   时无久立刻缓下语气:“灵儿?”   “师父。”陆灵儿深吸了一口气,恭恭敬敬地低头:“师父,弟子想请师父见证,弟子与三师弟……情投意合、两情相悦……”眼泪从眼角落下来,陆灵儿下拜,磕了三个头,“恳请师父为弟子与三师弟主婚,让我俩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   石柏武听得此话,既喜却惊地道:“师姐!”于腾脸色煞白,扭头看向他们两个。   时无久皱着眉头,道:“灵儿,你当真愿意?”女儿家的心事,时无久虽未看出来,但总觉得,陆灵儿应该不喜欢石柏武才是。   陆灵儿再拜道:“徒儿愿意!”   时无久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视过去,目光锐利,半晌不语。   于腾欲言又止,石柏武一脸喜色,陆灵儿目光沉静,面色微白。   时无久看不出陆灵儿心中真实想法,心念几转,道:“这事,容后再议!”顿了顿,续道,“等水姑娘的丧事办完,再说。你们两个,先给我滚回天山派!”   众人的脸色立刻又多彩多色起来。在白事刚发生不久就出这种事,无论如何,听起来都很不像话。而时无久的意思,这事却不能立刻就办了。   各自忐忑,各自心事,时无久挥了挥手,赶他们道:“下去!”   众人便都告退。时无久道:“灵儿,你留下。”   陆灵儿浑身一震,便等他们都走了,留了下来。   第十二章   男师女徒最尴尬之事,就是谈及情感之处,现下陆灵儿与石柏武酒后乱性,时无久想开口询问,但是顾及陆灵儿是女子,终究无法直白地出声,涉及风月,他要与陆灵儿谈话,总觉得有些尴尬。让她与自己一同坐到桌子的对面,时无久在心中斟酌了半晌词句,婉转了口气:“灵儿,为师也算看着你长大的,虽不懂你们女儿家的心思,但是,也不至于误判……”握住陆灵儿的手,道:“常言道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你自幼未曾见过双亲,为师怎么说,也可当你半个父亲。灵儿,你老实和我说,你真的想嫁给柏武吗?”   陆灵儿抬头看他一眼,很快又低下。   时无久道:“婚姻大事不是儿戏,你此刻做下决定,就是一生。我知道你们女儿家对贞洁看得很重,但是,本门没有那般迂腐,此事不外传,也不会强迫你嫁给柏武,你若与于腾两情相悦——”   “不!”时无久话音未落,陆灵儿便忽然反驳,她站起了身,有些僵硬地走出几步,背对着时无久低头。   “师父……我……没……我没有……”   时无久蹙了蹙眉,站起身道:“灵儿,我知道此事与于腾有关,你心中委屈,切莫拿自己一生去赌,何况,此事犯了门规,他们都要受罚!”   陆灵儿回头道:“师父,大师兄不喜欢我!”   “灵儿……”   陆灵儿泪流满面,用袖口擦去:“这事,这事与他们都没有关系!是我……是我……”仰头深吸了口气,“是我先去找大师兄的,他心中有水琪姑娘,所以……所以拒绝了我……我只是没想到,三师弟会陪我一起喝酒,师父,是我没有拒绝他,我没有拒绝!”   时无久走过几步,将她揽入怀里,原本摇摇欲坠的陆灵儿抱着他,就像找到主心骨,实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:“师父,师父,师父!”声声呼唤,声声悲痛!   往日里她再如何坚强,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,时无久拍着她的脊背,心疼道:“你毕竟是个姑娘家,喝了酒,神志不清,柏武趁人之危,正是可耻……”   陆灵儿埋首于他的肩头,只是啜泣,一时间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。   时无久道:“只是……于腾他真的不钟情于你?”往日里时无久虽未发现大徒弟和二徒弟的情愫,但在那堂上,陆灵儿说要嫁给石柏武时,于腾分明大受打击,脸色惨白,“现下水琪之事刚出,于腾刚知道她对他的心意,一时之间,难以排解,也是正常……那并不一定,真是对水琪动心。”   “动了,他动了……”陆灵儿啜泣道:“他亲口和我说他爱上水琪了,活人永远比不上已故之人,何况我现在与三师弟……呜……师父,三师弟喜欢我,你便成全我们吧,我与大师兄根本不可能,他心有别属,而我也……”啜泣了一会,道,“我也愿意嫁给三师弟,师父,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……”   时无久低叹道:“你不喜欢柏武,嫁给他,往后又怎么过日子?”   陆灵儿浑身一震,离开他的肩头,时无久凝视着她,目中全是关心之意。陆灵儿也不知为何,红着眼睛道:“但师父与小师弟,也不是两情相悦,对否?”   时无久身体一僵,陆灵儿凝视着他,郑重地道:“感情的事,可以慢慢培养,师父与萌萌可以,我们,当然也可以。”   时无久原本坚持要陆灵儿再想想的想法忽然被击碎了,在陆灵儿的凝视下碎如粉末,寸土不留!一时之间,甚至想现在就答应下来。   为什么不答应?   为什么不能答应?   正如陆灵儿所说,感情之事可以慢慢培养,他与祝萌都能日久生情,那他们呢?石柏武虽还有几分年轻意气,为人却也敢作敢当,他喜欢陆灵儿,若是成婚,自可对陆灵儿千般宠万般爱。于腾虽对陆灵儿有些情愫,但如今水琪以这种方式插入他心里,短时间内,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陆灵儿?他们两人既有夫妻之实,石柏武又愿意负责,让他们成婚,本是最好的办法。以石柏武的性子,一定能比于腾更好地照顾陆灵儿……   可是,可是他们终究不是两情相悦的啊。   时无久心乱如麻,一时之间竟无法理清这些思绪。   陆灵儿的眼泪从面颊上滑落下去,自己拭了:“师父,萌萌要和你在一起时,你也不喜欢他,你们现在,却也很好,嫁人,本就要嫁给喜欢自己的人,就算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,也许到最后,还是发现喜欢自己的人更好……”   时无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道:“灵儿,你若是决定了,往后后悔,可就来不及了!”   陆灵儿屈膝下跪,双手握住,冲时无久一拜,时无久抓住她胳膊用双手将她扶起来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   “弟子恳请师父玉成,希望师父,成全我与三师弟。”   时无久看了她半晌,不论是那哭红的眼睛还是哭花了的脸。她的眼中满是坚定、是坚决!   时无久仿佛看见当初的祝萌站在自己面前,眼前恍惚了一下,道:“好。”   “师父!”   “好,为师答应你。”   在回到天山派之前,祝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无常领着于腾和石柏武先行回天山去了,而陆灵儿则是在水府之内闭门不出。祝萌想与四师兄郝佑龙互通些消息,郝佑龙一副三缄其口,讳莫若深的模样,祝萌想问时无久,时无久则是犹豫了一下,没有把事情告诉他,只是和他说,先回天山后再说。   不论如何,这件事情都关乎陆灵儿的闺誉。时无久一直等到天山张灯结彩,无常与无锋定下陆灵儿与石柏武的婚期之后,才在回程路上把事情告诉祝萌。   “灵儿虽喜欢于腾,但是,于腾他心中有了水琪,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她……”顿了顿,又道,“她与柏武毕竟做下夫妻之实,虽是酒后乱性,但做了便是做了。何况柏武愿意负责,她也愿意嫁给柏武……柏武本就喜欢她,她有信心能与柏武两情相悦,若这么说来,他们俩成婚,的确是最好的选择。”   时无久并没有说出,于腾也有些倾心陆灵儿,这事本能有另外一个处理方法的话来。   祝萌却是十分自然道:“若是这样,师姐和三师兄在一起,正是理所当然的。”怔了怔,又道,“不过,想象师姐和三师兄在一起,总觉得怪怪的……”往日里,师姐的目光,应更在大师兄身上吧,三师兄,却似乎真的总在关注师姐。   时无久道:“只盼望她不是一时之气便好。若是一时之气,往后只怕难受。”   祝萌便道:“三师兄喜欢师姐的,他们成亲之后,好好相处,自然不会难受……”拉住时无久的袖子,道,“师父,你说是不是?”   他这话过于天真,明显还不懂人心难料,时无久嘴唇动了动,摸了摸他的头发,却是道了一声:“嗯。”   拜天地,入洞房。   天山派所摆的喜宴,一派喜气融融,热闹非凡,哪怕天气寒冷,菜肴蒸腾的热气,却也将那冷气尽去。方才经历一场白事,如今红事一来,正好冲喜。几日以来心如死灰的水琴,在两个师姐弟要成亲之时,心也活暖了一些,长辈们将她带在身边,与新郎官最先碰杯,水琴弯起嘴角,真心诚意地祝福了他们。闭目,饮酒。三十多张桌子,每张桌子都觥筹交错,各自相欢,于腾在喜宴上似怔非怔,显然未被这气氛所染,郝佑龙由衷地为他们两人高兴,而祝萌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。   与同代弟子一桌,祝萌拉着郝佑龙向石柏武敬酒,连灌他几杯,道:“师兄师姐百年好合,早生贵子。”说罢与郝佑龙一起挤眉弄眼。   石柏武自是兴高采烈,哈哈大笑后,被两个师弟灌了许多酒,几乎喝得半醉,按照习俗一桌一桌地敬酒敬下去,而后,又回到主桌。祝萌与郝佑龙与他一向交好,自是暗搓搓地缠着他继续灌他,眼看他醉得快连走路都走不动了,时无久这才出声劝阻下,命了人,把摇摇晃晃的石柏武扶至新房。   于腾捏紧手中的白瓷酒杯,差点在酒劲之下,跟上去破坏。无常似乎知道他心中不好过,让他入到主桌过来,不与那几个兴高采烈的人一桌。于腾换了座位,仍有些郁郁。水琴看出些端倪,不了解其中来龙去脉,只道于腾是单相思陆灵儿——水琪与于腾连面也未见过几次,当然不至于让他在自己师弟喜宴上这般。想起自己那同样痴傻单恋的妹妹,心中一痛。   石柏武的身影已走得不见了,再不去阻止,这场婚事,便真的成了!于腾心中不断有个声音让他动手去破坏,但是。他又哪里有那个立场去破坏?师妹师弟,师父代命,媒妁有言,他是大弟子,如今是天山派的喜事!他不能冲动,不能冲动!何况……是他自己说,不爱二师妹的……   于腾自己都弄不懂自己的心思,自出水琪一事,他为其所动,大为动容,陆灵儿观她下场,自是以为韶华不可轻负,一时冲动,找到他,诚实地告诉了他她的心意。   他的心意到底如何呢?明明为水琪动容,有了动心之意,为何二师妹嫁给别人,他又这般痛彻心扉?   于腾不停地喝酒,让酒精麻痹自己的脑袋,师叔叫他来这一桌,自然有替他掩护之意,只要他不清醒,这场婚事就不会被破坏了!于腾猛灌冷酒,毫无底线。空腹狂饮,不多时就醉倒在席上,一了百了。无常看他醉倒,早有所料般立刻差人将于腾带下去,嘱咐了那人好好照顾于腾,担忧之意微浮眼中,扫过酒席,发现他果然是整场喜宴,首个醉倒之人。   这婚事,果然是有些轻率了……   心中一叹,无常面上,却如旁人一般,露出同喜相悦的笑容。   夜凉如水,星月当空。   石柏武走在通向新房的路上,正是夜风最为和缓轻柔的时候,时无久唤来的婢女扶着他,小心翼翼地,让他不要身子一歪倒在路上,走到半路,媒婆笑嘻嘻地端了一碗汤药,迎上来让他喝下。   石柏武以前喝过这东西,这是醒酒汤。过于醉醺醺的,洞房却要怎么洞?   顺从地把醒酒汤喝下,挥挥手让扶着他的婢女下去,婢女犹豫了一下,还是被媒婆拉走。   只几步路而已,石柏武顺当地走到了新房,站在房门口。   大红喜字贴在门上,里头灯火通明,有人等待。   石柏武的心跳得很快,面色也红得厉害。早先他醉得那么厉害,但站在新房们前,他的脑子却立刻清醒,好似普通一碗醒酒汤真的立时见效,心脏扑通扑通地急跳起来。   竟然能和师姐……   如果这是梦境,他只希望大梦千年,永远不要醒来!   微微颤抖激动,石柏武满脸通红地推门进去,里头两个婢女行了礼,指导他诸多事宜。石柏武不愿意让整件事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,红着脸道:“我已知道这些事情了,那个……你们便先出去吧。”   那两个婢女竟也红了脸,对视害羞地一笑,行了礼告退。   石柏武听见关门的声音,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在陆灵儿的旁边。陆灵儿轻轻动了动,但是却没有太大的反应。   石柏武十分紧张,心都快跳出了喉咙口,他叫了一声:“师姐……”然后忍不住笑了一笑,道:“娘子……”咽了咽口水,满怀期待地,将盖头掀开。   盖头底下,陆灵儿色若春花,容色绝艳。长长的睫毛在烛光掩映下,几乎勾人心魄。   石柏武来不及呼吸一窒,便见到陆灵儿抬起眼来看他。抬起的眼中满目空洞,一片沉寂。石柏武心头的火,忽然被一大盆冷水浇熄。   “师姐……”他忍不住道,心中悲痛万分,夫妻成婚前不能见面,他却没想到,陆灵儿这般勉强!   陆灵儿扭开头去,道;“……相公。”   石柏武手脚冰冷,半晌一动也不能动——这一声称呼,竟未能温暖他的心,反而让他浑身浸入更深的冰窖里去!   皓月当空。   喜宴一直摆到后半夜,方才散去,祝萌喝了不少酒,时无久说了他几句,他仍旧要喝,难得一场喜事,时无久便也随他去了,“师父师父,你说咱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呢?”两个师兄姐在一起了,做师弟的,自然开心,祝萌攀在时无久身上,醉得开始说胡话。时无久抱着醉得走不动的人回房,无视他脑袋乱蹭,在他衣襟上蹭满了酒气。   时无久用脚轻踢开门,把人抱入了床里,回头关门,再转过来,祝萌已自发地把衣服鞋子都脱了,“师父,师父~”   时无久走到床边,摸了摸他的额头,有些烫,倒不是生病的烫,而是酒醉的烫。   祝萌抓住他的手,舔了舔嘴唇,双颊绯红地用一双含水明眸瞄他。   时无久被他盯得垂眼,祝萌便又道:“师父师父,咱们什么时候成亲?”   时无久道:“不着急……”说着,把床上的人捞住,想让他坐起来,擦擦脸醒酒。   参加喜宴之前,他们自都沐浴更衣,打扮得干净又好看。祝萌直接把时无久拉上床,手脚并用地扒上去,道:“不用洗了不用洗……咱们也来个洞房花烛……醉着正好!”   时无久目光一暗,摸了摸他的脸颊。   祝萌趴在他的身上,十分满足,嘴上说要洞房花烛,却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。   时无久将祝萌的双手解开,把人翻了一个身,祝萌不满地咕哝,时无久便倾身压上去,去解祝萌的衣衫。   祝萌眯着酒液,对着时无久傻笑,衣衫一件一件地剥落,身上的人也很快赤`裸,时无久捏住祝萌的下巴,吻在他的唇上,祝萌闭上眼睛,张开双手,抱住了时无久的脖子。  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  声响隐没在床被之中,被子一阵起伏。不多时那被子滑下了一些,露出两个人来,祝萌“唔”地一声,身体弓了弓,哭道:“疼……”   时无久便立刻亲上他的嘴唇,把他的哭腔与抗议一起堵住,动作轻了点,双手也在他身上抚摸,祝萌原本有些挣扎,但过不久后,却又半眯了眼睛继续任他动作,时无久自被下握住他的腿根,倾身而前,将进了些的性`器完全捅入。祝萌醉梦之中不知隐忍,觉得太痛便哭了出来,双眼通红,泪水从眼角滑落。时无久止住动作亲他半晌,等他哭得停了,抽出些许再度挺入,祝萌惊慌地叫喊,时无久时停时动……过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,便咬住祝萌的嘴唇,将人上半身紧紧抱住,用了力气捣弄起来。   “唔唔唔唔……”   一连串的闷哼被捣弄得从喉中发出,祝萌额上冒了一层的汗,雾气在眼中凝聚,时无久的舌头在他口中翻搅,搅了他的舌头相互缠绕,时不时地,舌尖划过半开半闭的齿列,顺着他的舌根往里深入。   祝萌气息全被夺走,口中酥麻,肚腹又被撞得疼痛而又火热,忍不住吞咽着因深吻而快流下嘴角的残津,若有若无之中,回吮时无久的唇舌。无意间的回应,时无久便忍不住吻得更深,进得更深更用力了些。疼痛……令人灵魂战栗的疼痛,饱胀酥麻自是不必提,然而这痛,却比另两者的感觉鲜明得多,同快感一起酥了人的骨头。   肢体相撞间许多种滋味生出,祝萌浑身发抖,属于时无久的气息侵入四肢百骸……欲挣扎而不可得,双手在时无久的腰上几寸,原本只是虚虚地搭着,最后却是把他牢牢抱住,时无久拨开祝萌的头发,深吻、浅吻,而后又放开他的唇,去亲吻他带着泪水的睫毛与眼角。不被堵住的嘴唇微微肿了,随着那阳`物性`器的抽送吐露一串串呻吟。   被下祝萌双腿大张,竟是任人采撷之势,虽然在情`欲之中难耐不已,但祝萌仿佛在骨子里刻下了时无久的名字,到最后,仍然小腿合拢,整个人抱住了他……   这是柔顺,也是臣服。   是为了情,还是为了孝?   情`欲之中,时无久忽然停下了动作,他额上也有汗水,显然是情事之中所出,但他的眼中,竟有一丝疑虑,除那疑虑之外,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惆。十载师徒,祝萌对他之情不容置疑,但那“情”到底是真的情呢,还是只是“孝”?孝而顺,顺而从命。虽则夫妻之间有什么举案齐眉的佳话,但若妻真的做到了全顺于夫,在外人眼中自然贤惠无比,若是细想,大多非真爱其夫。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,若往后祝萌仍待他如师父,想要分开,却不是那么容易了……   若弄得不好,却还不如先前从未开始。   时无久低头在祝萌嘴唇上轻轻吻过,吻到他的鼻子,祝萌睁开潋滟的眼,低吟一声,弓腰蹙眉:“师父……”硬`挺的阳`物仍塞在他后处,半晌不动,祝萌自是难受。   时无久暗叹一声,没有继续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,将祝萌的双腿推高,作最后冲刺。   激烈动作中祝萌“嗯嗯啊啊”,受不住时,便把时无久抱得更紧,脑袋也靠上他的肩膀,时无久侧头含住他露出来的耳朵,祝萌耳边一阵酥麻,重重几下撞击,体内深处迸发出热流,祝萌连续不断地哼哼,摇头晃脑,时无久等他停下动作,方才去寻他嘴唇亲吻,祝萌顺从地张开口让时无久进来,闭着眼睛,全无半点抗拒的意思。   半刻钟后,时无久方才从祝萌体内缓缓退出,将微微颤抖的他留在床上,把床被盖好,时无久起身,去打热水为他清洁。   祝萌闭着眼睛不一会就入了睡梦,等时无久回来了,分明没有半点声响,他却忽然睁开眼睛,看向了床外。夜深人静,光线不足,时无久点燃了蜡烛,烛光却不明亮,披衣捧盆,将面盆放在离床头不远那个架子上。时无久将巾布浸入面盆,浸湿了,取了巾布,走近床边。祝萌连忙闭眼,当自己还没醒来,时无久掀开被子,温热湿润的毛巾,随着他的动作擦在他的身上,祝萌的心尖一阵颤抖,只觉得如何春光明媚霁月晓星都比不上此刻,心中暗暗地道,师父这般对我,我应该好好报答他才是,翻来覆去都想着这几句话,身子被清理得干净了,床铺也换了,抱入怀中又再被抱到床上之时,祝萌便忍不住往他怀里蹭了蹭。   徒弟早就醒了,时无久当然也已发现。原本他还在想着“情”与“孝”的事情,被他这么一蹭,却是一叹,罢罢罢,不论如何,船到桥头自然直,如今他与祝萌这般相处没出问题,那么便先如此下去,祝萌现下情窦未开,等以后,说不定就懂了,他只是,需要等一段时间罢了……   心念一定,时无久不再多虑,放下床帐,便与祝萌拥被而眠。   第十三章   草绿草枯,草枯草绿,转眼间,一年便过去了。一年之间,天山派出奇地风平浪静,过去一年前的风波,似都已无声无息地消失。陆灵儿与石柏武婚后相敬如宾,原先本是管石柏武一头的师姐,成亲后却十足温柔,洗衣做饭,红袖添香。而石柏武自然是娇妻在怀,夫复何求。天山派上下无人不羡,无人不妒,祝萌与郝佑龙更是蹭吃蹭喝,占石柏武的小灶。于腾仍旧是他们的头头,最大弟子,他将水琪的儿子收作了门下弟子,经由水琴同意,查了查天山派派内许久不用的“族谱”,正好下代弟子轮到“安”字,便为他取名水安康。   祝萌与时无久更像夫妻了些,只是,除夫妻之外,仍旧是师徒。时无久会为祝萌理衣服,理头发,而祝萌在人后也对他更亲近了些,能窝在他怀里看书,不惧他严肃的时候。有时候时无久抱着他时低头下来看他,他便仰起头去亲他一下。   一切都看起来步入正轨,哪怕等水安康长大,他们便会带着他上青云山庄,而这几年来,天山派下山的人比以前多了许多,若有若无地,都在暗中查探青云山庄的消息。  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出事的?许多年后郝佑龙已成了天山派长老,往日里的兄弟姐妹乃至恩师,都已不在天山,他回忆起往昔,便认为是那天。   那是水安康出事的一个月后。一个月前,水安康发烧发得厉害,额头滚烫,浑身滚烫,大夫试尽浑身解数,如何也降不下来,孩子太小,很多药都不能用,温和的药材熬出的药汤,他却总是将药汤吐出来。于腾只能用物理降温的方法,给他降低温度。天山派上下两代人,围着这个孩子,每个人都熬得双眼发红,每个人却也都束手无策。   无奈,大夫下了最后通牒,继续烧下去,这孩子会活活烧坏。   于腾已将水安康当亲子对待,自是悲痛流泪,陆灵儿对这孩子出奇地关心,竟与于腾一同照顾了他三天三夜,不断为他降温。三天之后,烧退了,陆灵儿却病倒了。石柏武将陆灵儿抱了回去,勒令她休养,休养了几日,方才允她下床。   祝萌在这件事后,却如醍醐灌顶一般,通晓了什么,偷偷摸摸约了陆灵儿出来,约在派内小亭。陆灵儿脸颊微瘦,略有些清减,祝萌为她倒了热茶,备了暖炉。   陆灵儿怀揣着暖炉,喝着暖茶,祝萌犹豫着,便开口道:“师姐,你,你先前,是不是喜欢大师兄?”未出口的问题,便是,现在是不是还喜欢大师兄?   她与于腾在床前为水安康担忧焦急的时候,看起来就像一对,石柏武,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,仿佛眼中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妻子,待在她旁边的,也不是他的师兄。他只是一个外人。   陆灵儿的动作顿了顿,抬眼看他,祝萌忐忑不安地与她对视,仿佛自己问的是要命的问题一般。陆灵儿放下了手中的茶,转了眼去,看那亭外光秃秃的高树:“萌萌,世事难两全……”   祝萌闻言仿佛大受打击,失声道:“难道你,你一点都不喜欢三师兄,这一年来,也一点都不幸福快乐?”石柏武对待陆灵儿,可说是眼中流爱,举止溢怜,而陆灵儿,则是执意要为石柏武洗衣叠被,熏香铺床。夫妻之间到这地步,在外人看来,已是极其完美。敬有爱有,和乐美满。这样的夫妻,难道是没有爱情的?   陆灵儿微微笑道:“萌萌,世事岂能尽如人心?只是,事情,却也没你想的那般坏……”将手伸出,握住了祝萌放在桌上的手,“有些东西人力无法逆转,然而,事在人为。”   祝萌怔怔不语,却是想到于腾已到娶亲之龄,先前却独自去找时无久,言明终身不娶,时无久不允,他便跪着,祝萌看见自己大师兄那般,便替他说情。一来二去,于腾固执己见,时无久最终还是允了,只是背后叹息,似是不忍,祝萌没有深想,如今想来……他们却是两情相悦的。   一年以前祝萌对这事不以为然,只道石柏武是喜欢陆灵儿的,他们既有夫妻之实,陆灵儿就算喜欢于腾,那又怎么样呢?成亲之后,石柏武一定会对陆灵儿很好很好,只要他很好很好地对她,他们自然能够幸福。陆灵儿不肯让石柏武洗衣服时,祝萌只道她是因为爱,陆灵儿操持家务、独为石柏武做饭时,祝萌也道她是因为爱。如今,他却忽然发现,在世俗之中,女主内,男主外,陆灵儿根本只是在坚持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情,石柏武想替她,她不肯,不是因为爱,不是因为心疼,她只是在做一个好妻子,仅此而已。   “师姐,你喜欢三师兄吗?”祝萌忍不住,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。   陆灵儿微微一怔,低声道:“他对我很好,很体贴,我想做什么事情,都不阻止我,而且,从未对我生过气……”   “那你喜欢他吗?”直白地想问个答案,祝萌已不如当初那样天真,以为好好对待就可以幸福一生。   陆灵儿垂下眼睛,道:“我与他之间,有夫妻之情。”   祝萌看着她,她看着地。话里的意思,不由得人不琢磨,夫妻之情,夫妻之情,陆灵儿指的是爱情吗?爱情,还是夫妻之间的责任?   一时之间祝萌有些茫然了,仿佛忽然懂了很多,但却又不懂了很多,与陆灵儿分开后回去,时无久看出他的不对劲,问他,祝萌却是摇头不说,脑子里乱七八糟,似在想什么,又似什么都没有想。   一个月之后,石柏武就呈递了和离书,和离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,要与陆灵儿合离。   原因是什么?原因是陆灵儿与于腾酒后乱性,睡在了一起,石柏武将早已写好的和离书递交上去,祝萌大惊失色,去找石柏武想要求情,却见石柏武与陆灵儿在房里,一人默站一人痛哭,陆灵儿边哭边骂,竟是在骂石柏武,祝萌只道陆灵儿无可奈何做错了事,如今骂石柏武是迁怒,闯进门去,正好见陆灵儿一巴掌扇在石柏武脸上,厉声而道:“你以为我会感激你?你错了,我会恨你,恨你一辈子!”   祝萌微微一怔,这话中透露的信息量十分之大,不由得他不惊吓。石柏武也是流泪道:“师姐,我知道你不喜欢我,这一年来,你也从未开心快活过……”   陆灵儿便再扇了他一巴掌,又哭又气,一时之间悲愤得连话都说不出来。   “师父知道这事是我做的,这事也不会外传,于你声誉无损——”   “声誉声誉!”陆灵儿大哭道:“你做这事之前想过我吗?你总是这般自以为是!”   石柏武硬声道:“我这是成全,成全……你……”   陆灵儿抄起放在一旁的剑便把长剑拔出了鞘,剑光一亮,往石柏武胸口刺去,祝萌连忙一个箭步,握住了陆灵儿的手,另一只手击出一道真气,将她长剑打偏:“师姐!”   陆灵儿手一松,那剑就落了地,她也不管祝萌在一边,一下子甩手将祝萌甩开,悲愤地指着石柏武道:“你既然做得出,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!和离便和离,从今以后,你不要再来找我!”说罢,将桌子上石柏武为她打包好的包裹一抓,扭头便出了门去。石柏武颓然坐在长椅之上,神色怅然。   陆灵儿看起来悲愤难平,而石柏武瞧来也憔悴不堪。   祝萌也不知是追出去好还是留下来好,想来想去,陆灵儿终究受害得大些,仍旧追了出去。石柏武双手颤抖,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。祝萌没追到陆灵儿,再次知道他们两人的消息,却是时无久告诉的了,陆灵儿搬出了石柏武的房间,也没和于腾在一起的意思,找他之时,大概意思是想独身。时无久知道她这时听不进去别人的话,如今情况也复杂得紧,于是,便默默地准了。   郝佑龙对此唏嘘不已,既无法说石柏武这事做错,也无法说他这事做对,感情间的事,这……这……这对错又怎么说呢?   祝萌与他每日里便石柏武陆灵儿两处来回跑,劝慰的劝慰,哄开心的哄开心,陆灵儿闭门不出,谁都不愿意见,于腾去找石柏武,两个人打了一架,鼻青脸肿的,便连血都打了出来,牙齿都打落了两颗,祝萌为此事烦恼了多日,见他们这样,头一次大发雷霆,怒气冲冲地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。长幼有序,对于腾他向来敬重,而石柏武又是他极好的朋友,祝萌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发火,训斥得竟是长辈。   于腾既然早先没阻止他俩成亲,这时便不该插手,而石柏武既要娶陆灵儿,现在又来这一遭,算什么呢?   石柏武苦笑一声,随即却与于腾一同哈哈大笑,哈哈大笑之中更为苦涩之意,竟让祝萌不知不觉地停下怒火。   于腾道:“小师弟啊小师弟,萌萌啊萌萌……你,你还是太小……”   祝萌一怔,石柏武又道:“萌萌,你情窦未开,师父又纵着你,你自然不懂……”与于腾一同目中含泪,苦中而笑,道:“你……你又怎么会懂?你根本不爱师父……”   祝萌一惊,忍不住后退两步,若是之前,他自然冲口便会反驳,而现下——现下,他竟然反驳不了!   他不爱师父,他不爱师父,他不爱师父——吗?   如果时无久像陆灵儿一般与别人在一起,如果时无久像陆灵儿一般心中有别人,却和他在一起,他会像他这两位师兄这般痛苦吗?   祝萌不必深思,就已得到答案:不会,他不会。   他对时无久有独占欲,但……但若他仍对他好,再与别人,他顶多吃点味,却不会到这个地步……   一时之间,祝萌不顾郝佑龙诧异的神色落荒而逃,半点也不敢去深想自己和时无久之间到底算什么。   师徒?夫妻?   既是,又都不是。   若没有爱情,他们……他们这样在一起,到底是为什么呢?   将这个疑问埋进了心底,祝萌也没敢多想,也没把疑问告诉时无久,不敢再去管他们几个的事情,由得他们轮流去陆灵儿房前说好话。一个月后,事情好像没那么糟糕了,陆灵儿开始出门,虽不理那两个人,却如往常一般教导年幼弟子。一次演武场教学,她使了套剑术,使完之后,晕倒在演武场上,时无久请了好不容易回到派内的妙手吴大夫为她诊脉,吴不同诊完之后,言简意赅地道:“怀孕。”一颗重磅炸弹,便再度炸慌了天山上下。   于腾的孩子……   陆灵儿怀了于腾的孩子!   石柏武闻言,只哈哈大笑,道:“上天注定!”说罢,便拿了行礼,自请下山,闯荡江湖去了。于腾不知喜悲,但是,却更加凑近陆灵儿的床前。陆灵儿听闻消息后也是大为激动,好一番挣扎不肯,于腾与大夫将她镇静下来,陆灵儿躺在床上流泪,余话不说。   时无久对此叹道:“当初,不该同意他们俩的婚事。”   祝萌怔怔然没有发表看法,只是,比从前沉默寡言了一些,仿佛心事重重。陆灵儿消沉了一段时间,却没有继续消沉下去,女为母则刚,虽比往日里沉默寡言了一些,却不再痛哭,也没有过度悲伤,她对于腾不远不近,没有拒绝他的照顾,却也没有和他亲近,八个月不到,孩子出生了。出生时浑身乌青,气息不畅,吴不同诊断之后,独自去见了时无久,祝萌为他们两人倒茶,时无久与其好一番哑谜,哑谜过后,时无久直接问道:“这孩子所中之毒,如何能解?”   祝萌站在时无久身后,手指一颤,吴不同道:“约莫是要去寻青云山庄的。”   时无久微微蹙眉,道:“他年龄还太小,而青云山庄……青云山庄,与天山有些前怨。”   吴不同道:“青云山庄庄主叶长胜不像小人,若有前怨,何不顺道化解?”   时无久道:“这事牵扯却多了。”说罢,把早前胡非为的事情,一字不漏,都告诉了吴不同,“这事关于七种武器之一不说,关乎女子闺誉,若无全然把握,无法信任青云山庄。”   沾上七种武器是祸非福,而那女子闺誉,却是对于门下弟子的关怀。吴不同知道时无久说得有理,思来想去,却道:“话虽如此,掌门,下毒者却是故意要你们寻去青云山庄的。原本这毒下在于腾身上,要毒发,总有个几年,不论下毒者谁,都想让天山寻去青云山庄,与青云山庄不罢休。”   时无久沉吟道:“安康日日长大,去青云山庄,原本便是必去的,下毒人莫非还怕我们不去吗?”   吴不同道:“说不准正是如此。”   “那么,到青云山庄之后,这事,却要好好斟酌了。”   若有他人想要挑起天山与青云山庄的仇怨,说不准,往事之中另有乾坤,祝萌忍不住道:“师父,咱们不如下山,去青云山庄一趟?去了,说不准许多事情便水落石出了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下山自然要下,只是……”   时无久忽然不往下说了,祝萌道:“只是什么?”   时无久看了一眼吴不同,道:“若以解毒为目的而去,青云山庄帮忙解毒,自是有恩,那么先前水琪之事,又当如何?”不为水琪讨还公道,反为了别事而上门去求,无论如何,都十分不妥。   “而若为了水琪之事上门,解毒之事,天山又如何开口?”   祝萌一怔,这才发现这两事竟难以两全。想来想去,都不免左右为难。   祝萌想来想去,却道:“师父,不如,我……我……我自己一个人先下山,去探探青云山庄?如果青云庄庄主是讲理之人,咱们好好去谈,便也是了,若是不讲理之人……我们再想别的办法,如何?”时无久是天山派的掌门,若他下山,那么便直接是两派之事了,既两难,不若先探探情报。   时无久微微皱眉,道:“萌萌,这样不妥。”   祝萌道:“我武功已不太差了,这天下与我同辈之人,我敌不过十之八九,但若对上,逃也逃得过十之八九。若打不过,我跑就是了……”   时无久还要再说,祝萌便道,“师父,我也快到下山历练的日子了,我不能永远依靠你,全无自保能力。这次……这次就当顺便历练,怎么样?”   时无久闻言,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那目光之深,看得祝萌心头一跳。   他所说的话可有何处不对?琢磨来琢磨去,却不像有什么地方不对。   时无久却是知道他话中的玄机。   身为徒弟,下山历练,本就是必经之事,江湖危险,风波暗涌,偶尔有什么意外,也是正常,祝萌是他徒弟,要下山历练,锻炼自己,无可非议,但他们关系不止师徒,祝萌不想依靠他,劝说之话也全立足于“爱之不可溺之”,这说明,他心中是全将他当师父的。   时无久微有些烦躁,但却没有把这情绪透露在面上,不咸不谈,劝道:“萌萌,这事可大可小,你一人去,太冒险。”   石柏武已下山历练了,而于腾和陆灵儿又在“冷战”中,与祝萌最相熟的,只剩下郝佑龙,祝萌便道:“那叫四师兄和我一起去吧,我们探了事情,便飞鸽传书回来。”   祝萌是必然要去的了。   时无久皱眉不语,没立刻回应。   吴不同倒是觉得祝萌的方法很好,道:“掌门,此法可行。不过,飞鸽传书太慢,不若掌门带人后行一步,两波人错开些行程,如此,可以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这孩子身上的毒……会危及生命吗?”   吴不同道:“若不解毒,怕只有三四年光阴好过。”   这样的话,那么越早去便越好。祝萌大了,他们关系虽变了,却也不能因此强求他永留天山,既要下山,历练,却是必需的。   时无久低叹一声,便允了:“萌萌,万事小心。遇事不可逞强,安全第一。”   祝萌连忙应是,松了口气,不知为何,心中却没太多的开心。   时无久把郝佑龙便也叫来,与他们说了许多注意事项,时无久与吴不同同行,届时还会将孩子带去,祝萌与郝佑龙拜访青云山庄,以天山派的名义便可,至于名目……先按在寻青云庄内叶如泉上。胡非为与相思剑的事情均可不提,但水琪之事,却可提些出来。无论如何,叶如泉都心悦水琪,而水安康极有可能是他的骨肉,虎毒不食子。   叶如泉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,看看便知。若青云山庄当真是那样一个藏污纳垢之地,天山派便可换个方式讨回公道了。   第十四章   春风暖人,桃李渐开。   春天,总是会让人的心情更好上一些。   到达青云山庄时正好是春天,百花争艳,万物兴荣。   天山派掌门弟子登门拜访,叶长胜竟是十分欢喜地把人迎了进去,盛情款待,那开心不已的样子,把祝萌和郝佑龙都吓了一跳,诧异叶长胜何以这般好客。等叶长胜接待了他们,言谈之中透露了过去,这才知道些端倪——青云山庄立庄不过近几十年的事情,当年叶长胜的先人,曾受过天山派的恩惠,青云山庄之中的内功青云诀,甚而有天山派内功的影子,若无那人,便无青云山庄,可惜那恩人最后叛出了天山,不知下落。   “若当年那前辈还在,叶某却想见他一面,好好道谢……”   祝萌曾听时无久提到过天山有个前辈叛离了天山派,那个前辈,正是为了相思剑,水琪、于腾被胡非为所掳,与相思剑大大有关,青云山庄竟曾受那前辈恩惠,这其中,是否又有关联?   临去庄内客房之前,祝萌便恭敬地对叶长胜道:“家师不久即来,有劳叶庄主了。”   叶长胜哈哈一笑:“不劳烦,不劳烦。”   祝萌便与郝佑龙住下。   一连住了几日,都没遇到叶如泉和叶如心,祝萌有意想找叶如泉试探当年之事,然而见不到人,却也是白搭。叶长胜招待他们十分热情,膳食、起居,十分周到。每天每日,甚至还找人带他们去城外闲逛,将附近的名胜,全部介绍。纵然郝佑龙,都不好意思试探叶长胜。叶长胜实在不像个坏人,哪怕他们不敢轻易信任他,却也不好意思背地里算计他,如此,这几日便这般地过去了……   祝萌写了信给时无久,放飞了信鸽,这几日他们可说是一无所获,但若说一无所获,却不尽然。如果天山对青云山庄有恩,他们两家,如何闹到这个地步?等了半天,时无久的回信到了,带着回信的鸽子尸体竟高挂在了窗前的树上,脚上还带着信笺。   祝萌从窗外见到便是大吃一惊,连忙跑到外头想把鸽子弄下来,未及他爬上树,一阵笑声便从树上传来,而后,在祝萌微微一怔之时,一人掉了下来,往祝萌身上掉。祝萌反射性地便用了内劲化解劲道,把那个人抱了住。   那人似是有些吃惊,手臂环着他的脖子,眨了眨眼,很快便嘻嘻一笑,奇道:“你是哪来的,我以前怎么从未在青云山庄见过你?”   吐气如兰,眉清目秀,手中的身躯又柔又软,显是个女子。   祝萌闻见她身上的香气,面上便是一红,手一松,女子就摔下了地。   女子“啊呀”了一声,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,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,气鼓鼓道:“你竟然敢摔我!”   祝萌连忙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那个……我……男女授受不亲——”   女子哼了一声,道:“那你摔我便好意思了?”指了指那树,“你若不站在这个树下,我跳下来时便自己站住了,你偏要把我抱住,临到头来再说男女授受不亲。”对着他做了个鬼脸,“做了还找借口,色狼!”   祝萌目瞪口呆,从小到大,他哪里被人说过是色狼?未及反驳,那女子却提了裙摆,一溜烟跑掉了,祝萌刚想追上去,想起树上的信鸽尸体,心中一沉,没有去追,跳上了树,把那鸽子弄了下来。   鸽子是被人打死的,它脑子都被打碎,显然是用石子打下来的,祝萌直觉是那个女子做的,将鸽子腿上的信笺取下,只见时无久在信中道:半月内到,稍安勿躁。   祝萌心中一缓,这便去找郝佑龙告诉这个消息。下午他们两人去找叶长胜,将时无久即将到来的事情告诉他,到得厅内,只听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,早先他见过的那个女子,正揽着叶长胜的妻子陆氏的手臂撒娇谈笑。她容色娇艳,灵动万分,嘻嘻笑时,真好似神采全在她的眼中。   叶长胜道:“如心,你爹爹哥哥怎么不陪着你一起回来?”   那女子道:“还不是爹要哥哥履行娘亲遗命,去娶阮家八小姐?哥哥心有所属,说要对个姑娘负责,爹他气得很,他便跑去少林寺带发修行了……爹去少林寺旁住着,准备和他耗。也不知到底是爹妥协,还是他妥协。若要我说,却还是娶阮家小姐的好。哥哥喜欢的姑娘,可到现在都没来找他,想必,全是他一厢情愿……”   叶长胜摇头道:“你们啊。”   祝萌与郝佑龙踏入厅内拜见,两人都对叶长胜与叶夫人拱手道好,叶长胜看见他们很是开心,将叶如心推出来,替他们介绍:“这是我侄女叶如心,如心,这是天山派掌门四弟子五弟子:郝佑龙,祝萌。”   听到“天山”二字,叶如心“啊”地一声,面色一变,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看了一眼他们两人,竟失态道:“叔叔,如心……如心身体不适!我……我……我先走了……”不等叶长胜说话,便一下子跑走了。   陆氏奇道:“这孩子……这孩子怎么了?”   叶如心如此失礼,竟似落荒而逃一般,叶长胜也是暗暗奇怪,不知缘由,向郝佑龙与祝萌拱手,他歉意道:“如心约莫身体不适,失礼之处,还请海涵。”   “无妨无妨。”祝萌与郝佑龙连忙道。两个人将时无久将来的消息知会了叶长胜,很快告退。告退之后,郝佑龙道:“她终于出现了!”祝萌点头,心中也是一阵欣喜。多日未曾有进展,莫非今日就是转机?   打探了叶如心的客房所在地,用过晚膳,祝萌便准备去堵人。   晚霞满天,夕阳西下。   暖光撒满了整个人间,但是有些人的心却是凉的。   叶如心坐在自己房间的屋顶上,呆呆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大树的树冠,满腹心事,手脚冰凉。祝萌纵身一跃,跳了上去,叶如心吓了一跳,祝萌道:“你哥哥所要负责的那个姑娘,是不是姓水?”   叶如心大惊失色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往旁边一逃,便准备跳下去。   祝萌眼疾手快,将她拦住,叶如心惊慌失措之下没有止步,一下子撞入他的怀里,祝萌吓了一跳,被她撞倒,两个人缠在一起,竟咕噜咕噜顺着屋顶往下滚去。   “啪”地一下,两人掉到了地上,祝萌被叶如心压在身下,虽在空中运了内劲,但毕竟怀中有个人,没法动作,被她这么一砸,眼冒金星头晕目眩。   叶如心毫发未伤,从他怀中爬起来,一边回头一边赶紧跑。   祝萌剧烈地咳嗽,躺在地上,一时之间竟起不来。   叶如心跑的动作就缓缓停了下来,犹豫了一下,走了回来,转了两个圈圈,方才靠近祝萌,脚尖伸出,拨了拨他软在地上的手臂,“喂,你死了没有啊。”   祝萌胸口发疼,明显受了内伤,苦笑道:“已死了一半了,若这屋顶再高些,便全部都死了。”   叶如心“噗”地一笑,很快,把笑敛了,犹豫了一下,将祝萌扶起,扶入了自己的房间。   无端重伤,受伤的人又是天山派弟子,叶如心心虚得要命,是不敢让别人知道的。   终究男女有别,她没把他扶到自己的床上,将屋内的躺椅取出平放,祝萌躺在了上面,好受了一些,叶如心从自己包袱里翻出伤药,给他吃了。祝萌顺从地被她喂水、喂药,喂完之后,道:“水姑娘去世了。”   叶如心浑身一颤,退后两步,竟然吓得双眼都红了。   祝萌见她如此,心头一软:“你哥哥与水姑娘有个孩子,你知道吗?”   “孩……孩子?”叶如心吃了一惊,“他们有孩子了?”   祝萌道:“水姑娘临死之前,留下了遗书,若遗书中未曾误会,那么,这孩子,便是你哥哥的。”   叶如心坐在他身边,双手握成拳头,死死捏住。   祝萌又道:“水姑娘与你哥哥乃是……乃是因为中药,那药……不是胡非为下的,不知……是谁下的?”   叶如心满目灰色,嘴唇动了动,道:“你们,你们连这都知道了吗?”   祝萌低声道:“是不是,是不是你哥哥?”   叶如心摇了摇头,道:“不是我哥哥……”顿了顿,又道,“是我。”   祝萌吃了一惊:“你……你?”   叶如心咬了嘴唇,道:“是我!”说完,她瞪着祝萌,仿佛做错事的是祝萌不是她一般。   祝萌万万想不到竟会是个姑娘家给他们两人下药,犹豫了一下,道:“你为什么要给他们下药?”   叶如心道:“我哥哥喜欢她。”   “就算你哥哥喜欢她,可是,可是她不喜欢你哥哥呀……”   叶如心面色一沉,道:“我与哥哥被胡非为所制,要去找天山派麻烦,她……她知道以后,便不顾我哥哥的情意,想要告密,若她告密成功,我与哥哥,只怕就要被胡非为给杀了。”   “那你,为什么要下春药?”   无论如何,下春药,却是不妥。   叶如心冷冷道:“我从胡非为那里,只得到春药,除了让她成为我哥哥的人,又有什么办法?”   祝萌皱眉道:“你这样做,太自私了。”水琪想要告密,那也是为了于腾和天山派,叶如心找别的法子劝说都行,哪怕把水琪打昏了呢?怎么能用这个办法坏人名节。   叶如心咬牙道:“那又怎么样?若不这样,我与哥哥都得死,我……我也没别的办法。”说着,她死死地瞪着祝萌,仿佛不服输一般,然而眼泪,却从黑亮的眼睛里溢出来。   毕竟是个姑娘家,祝萌却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。   叶如心却是道:“你是不是很鄙视我,很瞧不起我?”她抿着唇道,“你是天山派弟子,从小自是被人宠着爱着,我却不是,我爹不甘心永留青云山庄,一直在找七种武器……这回若不是我机灵,我和哥哥早就死了!”说罢,冷笑道,“莫说这回,就是从前那么多回,若非我聪明,我与哥哥也死了。”   祝萌道:“你……”一时之间,也不知是安慰她,还是谴责她的好。以她这样的岁数,卷入这样的江湖纷争,若是不心狠手辣,的确活不到现在。   “你这样伤害无辜,终究不对。”   叶如心定定地看着他,忽然笑道:“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那个鸽子是你的,对不对?”   祝萌面色一变。   叶如心道:“我无聊时,便喜欢用石子射鸟儿,它是我射死的,平日里我就喜欢伤害无辜,我就是这样的人,你待怎样?”   祝萌一愣,不知为何,心头一酸,叶如心说这话时故作镇定,但她的眼圈甚至还是红的。   她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,竟与普通女子那般不同?若是普通女子,如何下得了手伤害生灵?   “我……我不赞同你的做法……”祝萌道。   叶如心面色一黯。   祝萌犹豫了一下,又道:“但是,我觉得,你不是真心想这么做……你,你可以是个好姑娘的。”   叶如心一愣,随即,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他。   祝萌已近弱冠之年,年岁渐长,气质渐成,虽看起来有些少年意气,却已身量修长,十分精神……叶如心今日这些话,虽十分赌气,却也算实话。她从不敢把这些话告诉别人,害怕自己一个姑娘家,被人鄙视、唾弃,想不到祝萌,却这般安慰她。   其实,她那时给水琪与亲哥哥下药,的确是无他法可想了。她当初没想过水琪的心意,只考虑过自己哥哥的,既然哥哥喜欢她,那么他们生米煮成熟饭,又有什么害处呢?然而如今回想,却已明白当初的错处——当初她因为水琪执意要告密,甚至是恨她的。生命威胁之下,做出那事,如今想想,水琪却也没做错事。   “谢……谢谢……”叶如心面上一红,忽然道谢,无端而起的忸怩,就连她自己也有些料想不到。   “不,不用谢……”祝萌的脸忽然也红了,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但是心跳却跳得很快。  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,比如他们第一次见面,叶如心跳到了他的怀里,比如他们第二次见面,叶如心落荒而逃——更比如他们第三次见面,叶如心往他这边跑,却撞入他怀里,和他一起滚下了屋顶。   叶如心明明可以跑掉的,但是,她却回来了。这个女孩明显没有她口中说得那样冷酷心硬。   两个人一时之间无言,奇异的气氛在屋内蔓延开。   叶如心半晌后道:“你,你渴了吧……我给你倒水……”   叶如心低下头,便去给他端了茶来,往日里向来是祝萌给自己师父倒茶的,他也做惯了,如今忽然有个女子给他倒茶,他的心跳竟跳得更加厉害,道:“好……好……谢谢。”   叶如心喂他喝了水,两人目光一触,又很快分开。叶如心扭头,面颊发烫道:“你,你受伤有些重,这几日,这几日我照顾你吧……”   祝萌一时之间脑子都晕了:“好,好啊……”面红如血,便连自己想些什么都忘了。   祝萌受伤,瞒不过郝佑龙,他说要为叶如心隐瞒,郝佑龙想也没想就帮他了,对叶长胜,只说祝萌练功岔了气。叶如心道她在外玩耍,不小心阻了祝萌练功,因而,和叶长胜说了一声,时常去照顾祝萌,叶长胜闻言,自是答应,备了许多东西,让叶如心给祝萌送去。对此,郝佑龙十分感激,只是,叶如心来替祝萌送药送饭时,他总是觉得不太合适——叶如心亲自下厨,而且还与祝萌谈天说笑。   他们两人……毕竟一男一女啊。   郝佑龙总疑心自己多想,毕竟祝萌和时无久都已那样在一起了,虽然他的师兄师姐甚至师叔都说祝萌和时无久并没有爱情,但是,但是那也算是在一起了吧?他们两个现在这样,是不是不太妥当?他们本身就也带着伤药来青云山庄的,不用叶如心送,本也可以。   这一日,叶如心又备好了糕点,喜滋滋地跑来祝萌的房间。郝佑龙偷偷瞧她一眼,笑道:“小师弟呀小师弟,我看你受个伤,却是在享福了。”   祝萌坐在椅上,忍不住一笑,与替他打开点心盒子的叶如心互看了一眼,都红了脸去。郝佑龙心中咯噔一下,又道:“不过你的伤已好得差不多啦,等师父来了,就不用惹他担心了……”   祝萌一怔,这才想到距离那鸽子送信,已过了六天,时无久想必很快就会到了,而当年的事情,也很快就要解决……   叶如心看出祝萌的表情不对,不由轻声道:“怎么了,你,你不开心你师父来吗?”   祝萌道:“师父这次来,有两件事情要办……”   “两件?”   “第一件,是我大师兄于腾,被人下毒,这……这毒性转到了他的孩子身上,派内妙手吴先生,道此毒得青云山庄才能解开……”顿了顿,祝萌道,“第二件,就是水琪水姑娘的事情了,她……她……她自尽而死,留下了一个孩儿,那孩儿现在名叫水安康,拜在我大师兄门下。”   叶如心的面色微白,道:“你师父……你师父是想来找青云山庄讨回公道吗?”   祝萌低下头,道:“不错。”   叶如心咬了咬牙,道:“水姑娘,水姑娘她……她算是我害的……”说着,怔怔道,“我哥哥还在少林寺,想要磨着我爹同意和她的亲事……他,他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。”   为维护水琪的声誉,她的事并没有传到中原,叶如泉自回中原后一直磨着自己的爹同意他娶水琪,却还不知道她的死讯。   祝萌近来这事看得多了,不由道:“一厢情愿如此害人,竟像不见血的刀,两情相悦那般容易皆大欢喜,一厢情愿却总不如人意。”若叶如泉知道了心上人的死讯,恐怕,又要一番痛苦。   叶如心闻言,坐到了他身边,半晌垂头,而后,又抬头,鼓起勇气,道:“那,那,那我对你……算是一厢情愿吗?”   郝佑龙当时就吓了一跳,祝萌震惊地睁大眼睛,未及回应,自心底而起的喜悦便告诉了他答案,祝萌忍不住咧开嘴,道:“不是,当然不是——”   笑容一下子从叶如心面上绽开,两人对视间,竟如星辰般目光璀璨。   眼见着祝萌要去牵叶如心的手,郝佑龙忽然背对着叶如心拦住了她:“萌萌,萌萌!小师弟,你怎么昏过去了?”抓住坐在椅上的祝萌一通摇晃,祝萌一脸茫然,还未说话,郝佑龙一下子点在他的睡穴之上,道:“别晕啊,小师弟,你别晕!”   他点的力道太大,祝萌却一下子就昏了过去。   叶如心很是莫名:“这,这,好好地,他怎么会昏过去呢?”担忧地过来,便要给他把脉。   郝佑龙道:“咳,那个,水姑娘,男女授受不亲,先等等……先等等,我给他输点内力。”   叶如心道了一声“好”,这便在一旁看着。  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,郝佑龙把祝萌的衣裳给解开了,露出大半个肩膀和胸膛。叶如心面红耳赤,忍不住扭开了脑袋。   郝佑龙道:“隔着衣服内力难以输送……”说着,便将人扶起,手大喇喇地贴在祝萌赤`裸的脊背上。   叶如心毕竟是未出阁的闺女,哪里待得下去?面红耳赤地道:“那我,我……我到时候再来看他。”   郝佑龙便道:“叶姑娘走好。”   叶如心红着脸,这便走了。   郝佑龙给他解了穴,又按了他别处的穴位一会儿,祝萌醒了过来,不由道:“四师兄,你干什么?”   郝佑龙严肃道:“萌萌,你是不是忘记了师父?”   祝萌茫然道:“我没忘记师父啊,师父他不是还没到吗?”   郝佑龙道:“我是说……”他一字一句,“你和师父,可一直都是‘夫妻’!”   祝萌的脸忽然就白了,如雪一般,惨白。   第十五章   在和叶如心相处的日子里,祝萌几乎从未想到过时无久。   就算想到了——比如今天,他也都忘记他和时无久的关系,不止是师徒那么简单。   不是他故意遗忘,而是在他看来,他与时无久之间的“夫妻”关系,竟如师徒关系一般平常。   对叶如心动心时,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是否对不起时无久。叶如心和时无久,在他心中根本不能用来比较——不同的身份,这又怎么用来比较?   祝萌早便隐隐察觉出,自己对时无久的感情,师徒之情,不太像男女之情,只是,先前毕竟只隐隐知道,并不明确。如今,却忽然十分明确了——他真的不爱师父。   最初和时无久在一起,祝萌是知道自己不爱时无久的,那个时候,虽与时无久发生了关系,但他的感情,却没有变化。要和时无久在一起,无非是为了让他不抛下他,正巧发生过关系,有些暧昧情愫,此后在一起,也顺理成章。   谁能说他们的生活不好?虽然与往日里没什么不同,但时无久对他的确不错的。   如果他没遇到叶如心的话……   祝萌一下子茫然,一下惶恐,面上一下子青,一下子白。   郝佑龙吓了一跳,忍不住道:“萌萌,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   祝萌惨白了脸色,道:“原来我真的不爱师父……”紧紧攥住椅子的把手,喃喃道,“原来我真的不爱师父……”   时无久是他师父,与他亲密之时,他害羞、不好意思,亲密完后,又有别样的暧昧滋味,如若他没遇到叶如心,当然认为,那就是男女之情了,会羞涩,会不好意思,那难道还不是男女之情?可是……可是……是不同的,那种见她一面无限欢喜,她说每一句话,都能让他由衷而笑,想与她牵手,想亲吻她的面颊,想抱着她在晚上看星星,与她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——最后一项,祝萌当然不敢想!偶尔有这样的念头,都面红耳赤,全身都热了起来。他实在不该那样想自己的心上人。可是,可是对时无久呢?他希望的是,永远当他的徒儿,他也永远不要疏远他……   眼泪从面颊上淌下,郝佑龙万万想不到他的反应竟这么大:“萌萌,萌萌!你真的爱上叶姑娘了?”   “我,我是……”祝萌面上露出些痛苦之色,道:“可是师父,师父他……我不能对不起师父……”   郝佑龙倒抽一口气: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随即,却是犹豫道:“不是说,不是说,你和师父,只是试试的吗?你们毕竟是师徒……这……当初我们都不认为你们以后会在一起……”   祝萌浑身一震,却是低头。   郝佑龙道:“只要师父没爱上你,你和他禀明就是,你若心中念着叶姑娘,和师父在一起,像什么话?”   祝萌迟疑道:“可是师父,应该是爱我的……”   他不是傻子,与时无久朝夕相伴那么久,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出时无久的心意。   鱼水之欢,床笫厮耨——如果时无久真的不爱他,根本不可能对他下手。每天晚上相拥而眠,所有的亲吻、所有的抚摸……除却平日里他们还如师徒一般相处,几乎已就是夫妻了。   时无久是拿他当妻子的,那他呢?硬生生纠缠得时无久同意和他在一起,临到头来,告诉他他移情别恋了?祝萌根本开不了这个口!他是在干什么?费尽心思把时无久绑到身边,然后又想和他断了,断了时,还要伤他一次?哪有他这样当徒弟的?!   “你要学师姐吗?”郝佑龙忍不住道。   陆灵儿的事,在他们两人心中都是一道伤,三个兄弟姐妹卷入这场情劫,而他们这些围观者,又怎么能不动容?   旁观者清,当局者迷。若祝萌是旁人,他只怕就劝“自己”去和时无久说开,但他是“自己”,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,道:“我……我再看几天……”顿了顿,又道,“等师父来了,先……先探探师父的心思……”   郝佑龙没有说话,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。   祝萌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,焦急道:“水琪的事还与她有关,哎呀,这可怎么办!”   虽然叶如心做下那事,很有些被逼无奈、阴差阳错,但是,不管怎么样,都害了水琪。虽说罪魁祸首是胡非为,但是叶如心难道就没有过失了吗?   “师父很快就要来了,这事,这事可要怎么说?”   祝萌从椅子上起来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,郝佑龙眼睁睁地看着他又为叶如心担心起来,先前对时无久的种种情绪,一下子被他抛之脑后——这已表达很明显了,祝萌的心意。   祝萌转了几圈后停下来,道:“我先给师父去信,说一下这事。然后,然后再去和叶庄主说说,知会他一声。”   若不告诉他们隐情,只怕他们就要直接重惩叶如心。无论如何这事叶如心肯定是要被罚的,但若知晓了隐情,他们罚的力度,就会轻一点。   事不宜迟,祝萌当即就坐到了桌旁,铺纸磨墨,郝佑龙愣愣地看着这一切,看着他写信、寄信,然后,还准备去找叶如心和她商量怎么和叶长胜说这件事情。   “萌萌,你……”等郝佑龙回过神来,祝萌已跑得不见了。   叶长胜并不知道叶如心与叶如泉竟有这样一段往事,看叶如心面色苍白地站在一旁听祝萌诉说求情,当即大怒,便派人去少林寺找叶长德与叶如泉。叶如心跪下道:“大伯,这事哥哥并不知情,他……他……唉,是我下的药。”   叶长胜当即将她训斥了一顿,大抵是女子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坑害一个姑娘,叶如心面色苍白地听训,并不解释。叶长胜骂了一会,看她如此,心头一软,便再骂不下去。   祝萌求情之时,说过叶如心的难处。彼时水琪下定决心要告密,叶如心与叶如泉被胡非为下了毒手,稍有差错便要死去,叶如心劝不动水琪,病急乱投医,下药前只想了自己哥哥愿不愿意,因水琪无情而生了些怨怼,没去想水琪的意愿——没想到事后水琪竟会因此有孕,还……还自杀了……   叶如心知晓水琪的下场自是后悔不已,叶如泉做下那事后,当然承诺过要娶水琪的,水琪当初冷漠以对,等他们回了中原,又杳无音信,叶如泉无论怎么联系她都不回,初始冲动,想要回天山找她。叶如心只道水琪定然不愿意和自己哥哥在一起了,早先见死不救的怨仇重现,有些气恼,便劝叶如泉先去征得父亲同意,而自己,却与父亲一样,希望他遵从母亲遗命,去求娶阮家八小姐。她既然那么不愿意,哥哥不娶她便不娶了,他又不是只能娶她一人?   没想到她竟那样倔强,存了死志。如果她知道的话,便会让叶如泉回天山找她了。   叶长胜长叹一声,有些颓然:“人命关天,你们……你们怎么能……唉……”   叶如心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,叩首道:“大伯,如心知错啦。”   叶长胜看了一眼祝萌,又不由道:“天山本有恩于我们叶家,你们,你们这是恩将仇报!”   祝萌见叶长胜这般,连忙又把大师兄于腾的孩子中毒一事告诉他:“这毒在大师兄身上,原本过两年会毒发,想不到转到孩子的身上——这……这种种事情,说不准是有人想挑起天山与青云山庄的仇怨。”下药之人,约莫是胡非为了。   叶长胜神色一动,忽地道:“祝少侠,你,你和我来一下……”   祝萌一愣,与跪在地上的叶如心对视一眼,没有多加犹豫,跟着叶长胜进了一间屋子。   只见叶长胜转动屋内书架上放的一个小雕像,张牙舞爪,是个貔貅。低沉的声音响起,书架移动,一个门出现在了眼前,祝萌微微一惊:“叶庄主?”   叶长胜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率先走入密室,祝萌犹豫了一下,跟了进去,大门在背后关上。跟随着叶长胜走过一个长长的阶梯,走到最后,到了一间密室。这密室四四方方,倒不很大,里头放了三排书架,嵌了四颗夜明珠。   密室地小,四颗夜明珠已将里头照得如普通居室般明亮。   叶长胜从正中的那排书架上拿下一本书,道:“这是青云山庄的内功心法,若天山派那吴先生没有料错的话,贵派那孩子,炼这武功应该能逼毒。不过,他年龄太小,在未能练功之前,需要他人内力——若可以的话,住在青云山庄,让我帮他。”   祝萌动容道:“叶庄主……这,这秘籍我不能收!”   就算叶长胜曾言这内功心法自天山派内功化出,但是直接把秘籍给他,也是十分慷慨了。   叶长胜忍不住道:“当初帮过青云山庄的前辈,是贵派掌门的亲生父亲——”   祝萌“啊?!”了一声。   叶长胜顿了顿,才怅然地续道:“若我没料错的话,水姑娘的爹应该是水谷岩,那前辈的养子。而贵派大弟子于腾,是……是那前辈兄弟的孩子。”   祝萌被他所说的这个关系震晕了:“这,这……这师父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啊!”若青云山庄的恩人与时无久、水琪、于腾都有如此紧密的关系,莫怪叶长胜会将秘籍交出来了,就算不为恩情,也为愧疚。   “前辈为了相思剑叛派而出,天山上下,是不会提起这件事的。”   若这么说来,那岂不是,岂不是……祝萌想找个形容词来形容,却如何也找不出。于腾是时无久的侄子,那水琪,则是时无久名义上的义侄女?他是天山派的人,却竟从不知道这层关系!天山弟子后人基本也拜在天山门下,门内有亲戚,也不是什么奇事。然而,掌门的亲戚竟隐藏得这么深,谁又料想得到?   “叶庄主,水琪姑娘,还有我大师兄之子中毒一事,似都与相思剑有关,那胡非为,似乎是铸造出相思剑的林家后人,他……他抓住叶家的人,是否也不是巧合?”祝萌心如乱麻中,想到相思剑,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个问题。   叶长胜迟疑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相思剑曾落到叶家手上过,那前辈——”顿了一顿,才道,“林家有个分支,是花家,相思剑原本在花家手上,后来……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,不过,那也不算特别紧要——你们不知道,也没什么打紧……”   祝萌分明看出他欲言又止,几次转了话题,似有难言之隐,但叶长胜不想说,他也便不好问:“如心,呃……叶姑娘说,他爹,好像很想要七种武器,不知道这,这其中……”   “花家与阮家交好……”叶长胜道:“三弟自从弟媳去世,一门心思都在七种武器上了,早先二弟与四弟一直在找七种武器,后来四弟因此殒命,二弟又怂恿了三弟。三弟想让自己的长子迎娶阮家八小姐,应有这个用意。二弟三弟连庄里都不愿意回来了,其实,最近这几年他们想干什么,我也看不出来。”抚上一边的书架,叶长胜沉痛道,“若他们也掺和其中……”   祝萌不由道:“叶庄主,那也不一定啊……”   叶长胜叹道:“希望不一定吧。”转头看他:“等时掌门到了,还请祝少侠私下里与时掌门谈谈,我将三弟叫回来了,有些事情,不好在三弟面前说。”   祝萌郑重点头,便是应承。   叶长胜又道:“虽然,这事难以启齿,然而,祝少侠,那……那……如心的事情,祝少侠认为,可否私了?”   祝萌虽将叶如心当心上人,但人命关天的事情,他也不敢应承,水琪去世那几日的场景历历在目,祝萌摇了摇头,道:“这事我做不了主……”顿了顿,又道,“不是不愿与青云山庄和解,只是怕对不起已故之人。”天山派之中,想必他是最想和青云山庄和解的人了。但他能为叶如心求情从宽,却不会为她求情从免。这是底线。   叶长胜苦笑道:“人命关天,我又怎么敢私了?祝少侠,我只是,我只是想让这事私下里解决……该怎么解决,就怎么解决。但若,能避开我三弟,最好不过。”   祝萌一愣,道:“叶庄主不是已去请他了吗?”   叶长胜道:“请是请了,但我三弟许久都不愿意回青云山庄,就算我请了,他也不会回来……”看他一眼,又解释道,“若我不请,他心中起疑,说不准反倒会回来。”   祝萌这才恍然,原来叶长胜早想避开叶长德来处理这件事情。   “如今,只等时掌门了……”叶长胜低声道,“希望他早些到。”   祝萌一怔,没有就此事安慰他。   出了密室,与叶长胜一前一后回到屋内。屋内仍如原样,叶如心不知所踪,而郝佑龙却在这里等着他们。   祝萌诧异道:“四师兄?”   郝佑龙便道:“萌萌,师父来了!”   祝萌愣了愣:“那,那叶姑娘呢?”   郝佑龙便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他,道:“叶姑娘……叶姑娘去找师父请罪了……”   “什么?”祝萌大惊,想也来不及想,一下子跑出了门去。   一刻钟之前,时无久与吴不同便踏入了青云山庄的地盘。   青云山庄坐落于峰峦之前,背靠无名之山,沿小路而走,距离最大的城镇,不到五里路。   这地址选得十分好,既显得清净,又不会太清净。   时无久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吴不同,而后,自己敛了袖子,敲响了厚重的红木大门。门前的铜环扣响三声,应门童子打开了门,询问他们的身份,时无久便道:“天山时无久。”吴不同拱手:“天山吴不同。”   应门童子便赶忙去里头报信了。   时无久与吴不同在外头等着,本想着,前来迎接的会是叶长胜,但是,出人意料的是,来的不是叶长胜,是那在水琪信中出现过名字的姑娘,郝佑龙也跟着那姑娘一同出来,见到时无久便向他问好,说了一声叶长胜与祝萌密谈的事,时无久表示知道了,郝佑龙便又请示,他要回去通知祝萌和叶长胜。   叶如心面色微白,却还算镇定,尽了礼数,将这两人迎入庄内,将他们迎入荷花厅奉茶。   才是春日,荷叶都又小又圆。荷花厅内碧水粼波,厅上微风吹拂。   时无久入了座,让吴不同也坐下,叶如心将茶奉上,踌躇片刻,也没有说场面话,直接道:“时掌门,贵派水姑娘,她……她有身孕,是我害的。”   说罢,走到木桌一侧,跪下,对着时无久磕了三个响头,时无久站了起来,道:“叶姑娘不必如此,小徒儿的信,我已收到了,这事……也不可全怪于你。”自然,“全”这个字,仍可看出时无久并不能完全原谅她。   叶如心道:“但是,我仍旧做错了事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此事本有更好的解决办法……”顿了顿,道,“叶姑娘先起来吧……”   叶如心摇了摇头,然而看见时无久镇定的目光,犹豫了一下,还是站了起来,她的视线锁住吴不同怀中的孩子不放,时无久道:“叶姑娘?”   叶如心忍不住道:“这是……我哥哥的孩子,是不是?”   时无久摇了摇头,道:“我们没有把水姑娘的孩子带来,这孩子,是我大徒弟的骨血。”   叶如心一愣:“大徒弟,大徒弟是指……贵派于腾吗?”她当然记得,水琪是为了于腾,要去告密的。   时无久道:“不错。”   叶如心不由道:“这是他,和水姑娘的?”   时无久摇头,道:“不是。”   叶如心便不说话了,似陷入自己的思绪中。时无久与吴不同静静地等待,等待叶长胜与祝萌的到来,而叶如心,则回想起了许多许多。甚而,在这一刻,她为水琪感到了悲愤。   她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水琪喜欢于腾的。她只知道,水琪的姐姐是天山派弟子,胡非为想要诳天山派弟子于腾弄血炼药,好像,是要找从前天山派叛派而出的前辈。   同是女子,叶如心初始并不讨厌水琪,她自小经历便比一般女子多,与水琪接触短短时间,她便看出她的性格与她有多么相像。   她和她一样,若爱一个人,旁人,便放不入眼了。水琪为人有些冷淡,也不知叶如泉怎么爱上的她,偷入天山的计划被发现,叶如泉将实情告知,言明被胡非为所迫,水琪不知道此事牵扯于腾之时,并未准备告密——此事不说,天山未必能受到多大害处,但若说了,他们两人却是死定了。水琪虽不是武林中人,却也知道正派人士会怎么做,何况,叶如泉心系于她,追求讨好。就算她不喜欢叶如泉,心,总会软几分。但知道这事牵扯于腾后,却十分坚决要告密了。为了他人的性命将于腾置于险处,她怎么愿意?   叶如心不知她是为了于腾,只看见她忽然铁石心肠要告密,叶如泉虽难过,却也没有去求她阻她,叶如心求了几次不行,又见自己哥哥如此——她起过杀心!   杀人灭口,保全她和哥哥,这本是这时候她最该做的事。江湖之中,这样的事难道不是常态吗?若不是叶如泉心系水琪,在她发现他们密谋之时,水琪就已被灭口。叶如心没杀过太多人,尤其是女人,可叶如泉用情太深,她也是十分犹豫……后来,这事快暴露了,叶如心实在不想下手,才想着去胡非为那里偷药,想用药控制。没想到,胡非为那里只有春药。   直到最近她才知道水琪喜欢的是于腾,当初她的铁石心肠,一下子有了理由。祝萌诉说了水琪的信,叶如心便更恍然,这个姑娘,竟真的有这么像她……   祝萌与天山众人根本未理解信中真意。水琪的痛苦,最根源,不是失身,也不是怕丢了他人脸面——若是在这处,她早在发现这事便自杀了。会带着孩子跳井,显然她并不希望这孩子活在世上,没有丝毫母子之情。她的痛苦,是在想将自己肚里的孩子说是于腾之子这处。邪念丛生,一了百了。她心中疯长的欲`望,是不顾一切要将于腾绑在自己身边。为了于腾,能视他人性命于不顾,她早已将于腾视作一切。怀孕的这几个月,便是她与自身欲`望争斗。到底要不要骗于腾呢?要不要?孩子一天天地长大,很快就要生了,她到底要不要利用这个孩子?   得出的结论,一定是要。   因为她得出了这个结论,怕自己付诸行动,所以才会寻死!   她这么做是因为深爱一个人,然而,那个人,显然,爱的是别人。   第十六章   风过一阵,祝萌自荷花厅外飞过一段,几步抢入厅内,时无久与叶如心一起回头看他。祝萌气喘吁吁,道:“师父!”眼神却先从叶如心身上绕过。   叶如心忍不住往他那边走了一步,好歹记得这是在祝萌长辈面前,垂下头,没有和他打招呼。   祝萌道:“师父!这……这青云山庄的事情,有……有……有可能有别情!”   时无久微微皱眉,道:“毛毛躁躁地,冲过来说话吞吞吐吐,像什么样子?”   祝萌立刻就把头低下,道:“徒儿一时情急,请师父莫要见怪。”   “下次莫要这般,让别人看了,像什么话?”时无久让他坐到一边,给他倒了一杯茶——祝萌一下子道谢,十分自然地将茶接过。时无久先前虽训斥他,但将茶递给他后,动作神情十分温柔安抚。叶如心吃惊地看着这一幕,没料到他们师徒之间,师父竟还会给徒弟倒茶。   祝萌完全没注意到这点不同,渴得紧,便把茶给喝了。   叶如心欲言又止,好一会,才道:“祝……唔……祝……祝少侠,我……我大伯,他来了吗?”   祝萌立刻站起来道:“叶庄主他——”看了时无久一眼,有些尴尬道,“我,我冲出来太快了,所以……”咳嗽了一声,又道:“想必,叶庄主很快就会来的。”   时无久听到这话,以为他是迫不及待来见自己,眼神十分柔和,摸了摸他的后脑。祝萌看他一眼,心虚地低下了头,叶如心自是知道祝萌为何会冲得这么快,羞红了脸,也低下头去扯自己的衣角。   叶长胜走到厅前九曲回栏,刚要走到,便先拱手:“时掌门,大驾光临,叶某不胜荣幸!”   时无久回头,拱手还礼:“叶庄主言重,叨唠贵庄了。”两人互对一眼,“请。”   “请。”   叶长胜率先领路,时无久回头道:“萌萌,你留在这里。”   祝萌点了点头。   “吴先生。”又唤了吴不同。   “是!”   吴不同掖了掖孩子的襁褓边缘,站起身来,便与时无久跟上了叶长胜。   他们自然是要密谈的。谈的,便是青云山庄与天山之间的事情如何处理。   如果天山曾有恩于青云山庄,那么这谈判形势,显然对天山有利。说不准,是于双方都有利!   所有人都走了,只留下叶如心和他。莫名其妙的紧张消失了大半,祝萌舒了一口气,坐在远处,额上脑门全都是汗。叶如心从怀中取了个手帕,替他擦汗。祝萌面上一红,接过手帕,两人都一起低下了头去。   祝萌擦完头上的汗,将手帕收了,捏了捏手指,道:“如心,我师父他……你,你先前,可是向他请罪了?”   “不错,我已向时掌门请罪……”叶如心说完,黯然又道:“只是这罪过,若只请罪,却太轻了……”人命关天,然而,这事她又不算罪魁祸首。她是女子,时无久并不好与她为难,再算上他带来的孩子须求青云山庄,估计,她收到的惩罚,并不会太重。   若是皮肉之罚不重,剩下的,可非会罚在精神上?   祝萌忍不住道:“你莫太难过,事情都已这般了,想想如何赎罪,才是正经,老这样愧疚,不但心神受损,还于事无补。”   叶如心“噗”地一笑,道:“祝少侠。”   祝萌一愣:“啊?”   叶如心笑嘻嘻道:“你真不愧是名门正派的弟子。”   祝萌有些莫名。叶如心却是笑眯眯地解释道:“若是别人安慰我,后头一定不会加上‘赎罪’二字。”歪了歪头,却又垂了眼睫,道,“但你这么说,我却……我却还是很欢喜……我知道,你心中是有我的。”   祝萌浑身一震,差点便伸手去揽她入怀!勉强定了定心,祝萌面色苍白地道:“如心,我……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。”   叶如心道:“什么事情?”   祝萌垂下头,道:“我,我已和别人有婚姻之约了。”   叶如心猛然站起来,道:“什么?”   任谁也不会想到祝萌竟会说出这样的话,叶如心早先的笑意一下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,一点不剩!   祝萌道:“我与别人有婚姻之约——我,我不能和你在一起。”   见到时无久的那刻,祝萌便明白,他不能放任自己与叶如心的感情。既然早先下定决心要与时无久在一起,移情别恋,岂非对不起别人也对不起自己?   叶如心的心跳得十分地快,紧紧地盯着他,道:“你说的,都是真的吗?”   祝萌侧开视线:“是真的。”   “我不信。”   “如心……”   叶如心抿了抿唇,道:“你明明说的就不是真的。”   “如心,我……”   叶如心皱紧眉头,道:“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?因为水姑娘吗?我对你们天山派来说,是仇人……也是,既是仇人,想必你师父,也不愿意我们在一起……可是,你不是喜欢我的吗?你既然喜欢我,又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?”   祝萌黯然道:“我若和你在一起,对不起一个人……”   叶如心咬唇道:“你心中有我,和那人在一起,难道,你这般,便是对得起她了?”顿了顿,又道,“不但对不起她,还对不起我!”   祝萌浑身一震。   叶如心在桌旁转了个圈,道:“你若与她有婚姻之约,不管怎么说,咱们一起去求。如何……如何也该想个法子,你这般简简单单便要放弃,难道,你早先对我的心,都是假的?”   “当然不是假的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祝萌咬了咬牙,道,“你……你不懂!”   如果时无久不是他的师父,祝萌说不准,也就去求了,可是,时无久不但是他的师父,还与他那般——这关系是当初他自己求来的,如今时无久对他倾心,他哪里能见异思迁,这般轻易和别人在一起?   叶如心跺了跺脚,道:“你若不懂,我,我去找你师父去!”转身要跑,祝萌连忙去拉她,她却又停下了脚步,回过头来,双目含泪既怨又恼,“我害了水姑娘,想必你师父,也不愿意撮合你我的。”   祝萌心一酸,叶如心抹掉眼泪,一扭身,便跑掉了。跑的方向,明显不是时无久与叶长胜走的方向。   祝萌黯然地坐在了原地,呆愣半晌,看着那还未长成的荷叶,心神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……   时无久和叶长胜谈了很久,晚膳开始时,他们才出现。   用罢了饭,叶如心还没出现,叶长胜在离席之前,道了一句:“如泉大约快到了。”   祝萌忍不住看向了时无久,时无久面上波澜不起,道:“日夜兼程,想必明日就到了。”   叶长胜与时无久互敬了一杯茶,两人都饮了老大一口,再之后,谈起的事情,却都与现下诸事无关——天思谷、凌霄派、华山、中元教……   晚上,日月俱在。   祝萌摸去了时无久的房间,从窗户翻入,只见时无久在那房间正中的桌子上,放了一个十分大的包裹。长而窄,琴身般粗细。祝萌看着奇怪,便走近了去看,时无久忽地从屏风后出现在近前,半分声响也无,抓住了他的手。   祝萌愕然道:“师父!”   时无久的发梢有点湿润,显然刚刚沐浴完不久——这几天他也可算日夜兼程,到了此地,方才能洗去一身尘埃。烛光下,时无久的双眼映出一片光色。   “这包裹中的东西,不可擅动。”   祝萌道:“这是什么?”犹豫了一下,又道,“师父来前没带着这东西,这是……这是叶庄主给师父的吗?”   时无久牵了他的手,拉他坐到床边。   祝萌眨了眨眼睛,有些紧张地低下了头去。   时无久道:“萌萌,叶庄主他告诉我,先前为免他三弟叶长德之子先我一步到来,以防万一,告诉了你许多事情。”   祝萌道:“不错,叶庄主他……他说了很多。”   “今日,我便告诉你一些别事。”   祝萌心中一动,时无久离开床榻,将门窗都关紧了,桌上包裹放入床顶,替祝萌解发解衣,两人灭了灯,入了床榻里。   相拥而眠,略有些不自在。时无久抱着他,轻轻地轻轻地开口,极轻的音量,却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:“包裹里的东西,是相思剑。”   相思剑?!   祝萌浑身一震,差点从时无久怀中挣开,时无久将他按住,道:“世人皆以为我父为相思剑叛派而出,然而,真正的相思剑正在他的手上……叛派而出,说不准,却是身陷囹圄,不欲连累天山。”   祝萌的心砰砰砰砰,呼吸急促地道:“那,那,那叶庄主?”相思剑会在时无久手上,显然,是有人给他的,是叶长胜?!   “他把相思剑托付给了叶家,这事,只有叶长胜一个人知道。他的弟弟们,纵知道相思剑流转到过叶家手上,却不知道相思剑一直在叶家。”   “师父,这……这东西不能随意接,不管怎么样,你也不能接下——叶庄主难道把相思剑还给你了吗?”一时之间,这么多日子以来叶长胜给他留下的好印象都打上了问号——怀璧其罪,祝萌虽对七种武器心向往之,但所谓心向往之,是“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”。人心叵测,有正,便有邪。为贪、为名、为利,七种武器占全了人心邪欲。时无久得到相思剑不会是好事,天山派得到相思剑,也不会是好事!“师父,你可要想好!”   “这相思剑本便是天山的责任而不是叶家的。叶家保有相思剑这么多年,已是不易。”时无久低声道:“现今,叶庄主怀疑他弟弟想夺相思剑,若相思剑重见天日,只怕青云山庄不得安宁……”叹了一声,道,“当年的事情,胡非为去天山查探也就罢了,为什么叶长德他们也会派子女去天山?”   他父亲虽为了相思剑叛派而出,但为相思剑家破人亡的都数不胜数,会去天山查探,说明,他们已经怀疑,当初天山拥有相思剑。叶长德迟早会怀疑到叶长胜身上,而胡非为抓住叶家的人,可能是巧合,可能不是。如果不是巧合,他给于腾下药,让于腾终有一日要找上青云山庄,莫非,是打得叫青云山庄送还相思剑的念头?   青云山庄,一直是代管。而这些年来,叶长胜从未吐露半点口风,真是在代管。他年近四十方才娶妻,最先便是为了承诺,不敢成家立业连累妻儿。既已成家立业,顾及妻子,相思剑却不好再藏。如果于腾不是将毒性传给自己孩儿、水琪又阴差阳错出了那事,单只于腾一人上青云山庄求药,不惊动时无久,就不会让这事闹大,说不准,叶长胜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相思剑还给于腾,而于腾,再把相思剑偷偷还给时无久……   将其中利害关系悉数说了一遍,祝萌闻言,便更有些紧张:“若是这样,胡非为定会找上门来。师父,我们马上回天山吧!”出门在外,孤掌难鸣,时无久武功再高,若被他人群起而攻之,那也够呛。拿着相思剑这杀器,他完全不想让时无久出事!   “暂时不会。”时无久却是道,“药王五十岁寿宴正要开始,药王谷十年都未开启山门,胡非为若真想夺回所有七种武器,便会先上药王谷,谋夺赤练勾。天山毕竟什么时候都能去,药王谷却不那么容易混入。”   祝萌道:“难道往后,天山派都得藏着相思剑吗?”守着宝藏,历来都比夺得宝藏要难得多!而如果有人知道他们这里有宝藏,他们便是明晃晃的靶子。   时无久道:“这么说,却也不尽然……”到底如何不尽然,时无久却不说下去了。   祝萌有些着急,尤其那相思剑就挂在他们脑袋顶上,时无久却像没事人一般镇定。   “师父,师父,咱们真的不快些走?”凡事都有万一,何况时无久来青云山庄,都算不上什么秘密。   时无久便道:“水琪的事情还未结束,而你大师兄,他孩子的事情,也还得斟酌。”   祝萌愣了一愣,才想到这茬:“那……师父,你们准备怎么办?”   “灵儿的孩子,只怕要跟着叶家姓叶了。”   祝萌吃了一惊:“师姐的孩子为什么要姓叶?”   时无久低声道:“在他人面前,青云山庄与天山,必得仇怨无比,待得叶长德罚了叶如泉叶如心,江湖道义已全,两派嫌隙也生。灵儿的孩子,必得冒认姓叶,冒那叶如泉之子,以这名义,叶庄主便可为其治病。风波过后,一切再各归其位。叶庄主这法子是最好的办法了,两全其美,又不起风波,为师,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。”   祝萌听了,不由沉默半晌,半晌后,又忍不住问道:“那……师姐与师兄,这事要不要先告诉他们?”毕竟是他们的亲骨肉,如今他们要换孩子,不和父母说一声,岂非不妥?   时无久道:“等回去再说吧,明天,等叶如泉到了……”皱了眉头,没有说下去。   祝萌抬起头看他,道:“师父,你觉得叶庄主,或者是那叶长德,会怎么罚他们?”   时无久看了他一眼,似乎没想到他会对这个感兴趣:“像青云山庄这样的地方,一般是家法。”   若是天山,便是门规,犯了严重的错误要受二十鞭,若是青云山庄……   “叶庄主和我说了,如果他三弟回来,有可能会处死叶姑娘,让叶如泉受四十棒责——早先,他们家有过这样的先例。”   祝萌“啊”了一声,道:“可是,按江湖规矩,不至于此吧!”他们两人都在胁迫下如此,并非最大的祸首,尤其是叶如泉,可说是完全被动。二十棒责都能打死人,何况四十?若按天山的规矩算,主动地奸`淫妇女,这样的弟子,须鞭刑四十,死不了的就废除武功逐出山门,被迫的,那就要看后续结果如何了,如果后果不是太差,大多数时候,也就是二十鞭。棒子却比鞭子杀伤力要大许多,衙门中的杀威棒,打人五棒,就能让人卧床不起。四十棒,肯定打死打残了。   “这四十不会真下重手,只是做做样子。”时无久道,“叶长德,弃车保帅。”轻嗤一声,“让自己子女卷入七种武器的风波,他早便做好牺牲他们的准备……处死女儿平息天山怒火——有人偿命,天山自不可再行追究,保全他们的名声,而留下儿子,便可去求娶阮家八小姐,叶如泉要让他父亲同意他娶水琪,一定告诉过他发生了什么事,他与水琪都已有夫妻之实,叶长德却还让他去娶阮家小姐。若说他顾及天山,早先做什么去了,这算哪门子的顾及?”   祝萌耳边,一下浮现了叶如心曾说过的话——“你是天山派弟子,从小自是被人宠着爱着,我却不是,我爹不甘心永留青云山庄,一直在找七种武器……”“莫说这回,就是从前那么多回,若非我聪明,我与哥哥也死了!”   “……这叶如心倒是坦诚,未曾避讳自己的过错,只是她一个女孩子家,竟会想到以他人清白作挟,心性不纯,已堕邪道……”   祝萌忍不住道:“她,她的心中,还是有善意的。”   时无久微微皱眉,没有说话。   祝萌便连忙道:“我刚来的时候,说自己是天山派弟子,她失魂落魄地一个人爬上屋顶——我去问她水姑娘的事情,她害我摔下了屋顶,原本她直接跑掉便是,但是,担心我摔死,还是回来看我了……”而且,是她下的药,她直接供认不讳了。她若抵赖,将事情推到胡非为头上,他们这群人,自然一点办法都没有。   “萌萌。”时无久道,“为师并不是说她完全没有善心。敢承认这事与她有关,她已算很有担当了,可是,这世上不是诚实的人,就都是好人。正邪不分,善恶不辨,如若这般,纵然诚实,那又如何?”   祝萌道:“总有办法,叫她转回正道。她有她父亲的缘故,我看她,她还是有机会改邪归正的。”   “事情已经做下了,有的时候,一步错,步步错……”顿了顿,时无久方才叹道,“水琪的事情,她一定会记她一辈子……”   祝萌在他怀中,幽幽地道:“师父这一生中,从未做过无法转圜的错事,对否?”   时无久没有回答。   祝萌道:“其实,我有想过的,如果我是水琪,知晓了那个消息,会否执意告密?”垂下眼,又道,“如果我是叶姑娘,水琪告密,我与自己哥哥就要被杀……如果是我呢,我会怎么做?”   时无久道:“你什么都不会做。”   “啊?”祝萌愣愣地道。   时无久静静地道:“萌萌,你不需要那般类比,你不是她们。”   如果祝萌是水琪,祝萌心软,当然不会告密,如果祝萌是叶如心,祝萌心善,肯定也不会做那样的事阻止水琪。   祝萌本想说自己会的,可是真往深里想想,若轮到他,他一定不会。   “这事水琪确有不对之处……”可以说,如果叶如心和叶如泉就那样被胡非为杀掉了,这时候,便该是青云山庄找天山派的麻烦了。“然而逝者已矣,再去说谁对谁错都没有意义。便是水琪心狠了些,难道她就该受这些苦楚?”摸了摸祝萌的脑袋,“为师知道你迷惑叶姑娘可否算作自保。但是,若真纯善之人,便是想自保,那也不会以伤害他人为代价。她既然愿意承认,便是想要承担了。往后如何,并不是全无改正机会。但若要他人改观,不能凭她过去是否情有可原,她要如何,得看未来。”   时无久的意思,便是叶如心还有机会了,叶长德毕竟没有回青云山庄,叶长胜处置他们,自然会更按江湖规矩。祝萌心中放下了大半石头,而后,又忍不住想:可惜我和她是没有未来的,若我和她能有未来,我便能帮她改正,督促她、帮助她。既然和师父在一起,那么陪师父一辈子,当他一辈子的徒弟,也就罢了。   祝萌忽然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师父,你……你爱我么?”   时无久不由一怔。自从他们在一起以来,祝萌从未问过这个问题——或者,也是他从未关心过这个问题。时无久不是不知道祝萌情窦未开,不过,他也一直有些担忧。情与孝,不同,而感情的事情,是不能勉强的。   时无久摸了摸他的脑袋,低声道:“为师的答案,你……还需要问吗?”   祝萌浑身一颤,没有说话,低下头,往他怀里钻了钻——时无久环住了他,将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。   祝萌有些忧伤,有些难过,但也许是早就知道这个事实,竟然没有流眼泪,他只是在时无久怀里,睁着眼睛,睁了半宿。   第十七章   叶长胜估计的并没有错,第二天早上,叶如泉便到了。   满身尘土,眼圈浓黑。   到的那刻叶如泉十分激动,捉着叶如心的肩膀不断地重复一个问题:“她真的死了,她真的死了?”   叶如心见他这般,便哭了出来,道:“她真的死了,她真的死了!”   噩耗证实,叶如泉立刻满目空白,仿佛什么都无法想了一样,半晌后,哈哈一笑,道:“是我害了她,是我害了她!”说罢,抽了剑便要自刎。   叶如心劈手将他长剑夺下,厉声道:“你干什么?”一边说,泪水一边滑下来,“你若要杀,就杀我!下药的是我,害她的是我,你死了有什么作用!!”   叶如泉双手捂头,十分痛苦的样子。   叶如心便把长剑丢了,转头把他拉去找叶长胜了。   叶长胜坐于厅内主位,时无久与郝佑龙祝萌在左侧一坐两立。自叶如泉入了青云山庄,他们便已得到消息。   “大伯!”叶如泉看见叶长胜便唤了一声,见到一旁的人,想到这些人是天山派的,忆起心上人的惨死,面容又一阵痛苦扭曲。   叶长胜见他如此,自也不忍,闭目一叹,道:“如泉,如心,你们可认罚?”   他们两个人便一起跪了下去,叶如心道:“请大伯责罚。”   叶长胜便让人请了家法,摆了长凳。   祝萌没有敢看,借故告辞,郝佑龙与他一同告辞,最终,只留时无久与叶长胜在那里。没有他们在,这事反正也可以处理。等处理完,想必叶长胜还要让叶如泉认那孩子为子。   日头还在东面,太阳方暖起来不久。   郝佑龙与他走往青云山庄后山之处,两人站在山间面面相觑,青绿草木掩映,蓝天白云、山花灿烂,一时之间,一个人都没有往前——同时,一个人也没有往后。   这是难得的他们两人独处一地,此时,此刻。   犹豫了一下,郝佑龙方才开口道:“萌萌,你还喜欢叶姑娘吗?”   祝萌没有正面回答,只道:“总有一天,会不喜欢的。”   郝佑龙便忍不住叹了口气。见到叶如泉的样子,他当然胆战心惊,不知为何,想起了石柏武和陆灵儿来。如果祝萌和时无久,也成了那样呢?郝佑龙忽然不敢去想。祝萌毕竟不爱时无久的,不爱,要怎么过日子?   “等这事完了,咱们就要离开青云山庄了,你……你和叶姑娘……”郝佑龙低声道,“要不要告别?”   祝萌低了头,半晌后,摇了摇。   “不,不用告别。”   “天山距青云山庄千里之遥,今次别离,他日再难相见。”   祝萌苦笑一声,道:“既然如此,那便直接不见吧。”   郝佑龙不懂这儿女情长中的弯弯道道,见他这般肯定,便也没有再劝。   两人在青云山庄后山闲逛,逛了一个多时辰,方才回头。   当天下午,叶长胜将那孩子收入了自己的门下。青云山庄隐隐知道这孩子与叶家有血缘关系,而寥寥数人,却知道这孩子其实并不是叶如泉的子嗣——不知情的人以为叶长胜将这婴儿收归门下是避嫌,遮掩叶如泉未婚生子的丑事,知情者诸如时无久祝萌,却知道他这是为将来做准备。如果这孩子真是叶如泉的子嗣,他怎么会收归门下,而不是让叶如泉领了他?   只有名字,让叶如泉取了。   叶如泉给这孩子取名“迟步”。   迟步迟步,来迟一步。   叶如泉言道,若非他顾及父亲,没有先去天山派求亲,此步不迟,也许他便能将水琪娶回来了。叶如泉重伤之时,仍旧念着水琪,祝萌听闻此话一阵觳觫,心中之疼,也不知为什么而疼。   他在少林寺与叶长德对峙之时,每天之梦,可非就是去天山娶了水琪?美梦骤然破灭,天堂到地狱!   将孩子收了后,叶长胜并没有多留天山派众人。   对青云山庄来说,天山派上门讨理,虽是青云山庄的过错,但尴尬之中,自然对天山派好感下降。叶长胜借此印象不留天山众人,天山众人便向他告辞,而后离开——其实,叶长胜不过顾虑时无久所带着的相思剑。但他们,默契地营造出两派隔阂已深,难以缓解的形象。   身带相思剑。回门派,便比出发时速度快得多。快到天山地界,气候凉冷了一些,半夜里,时无久仍与祝萌同住一间。   沐浴完毕,头发半干,时无久抱着祝萌,为他梳那长发。   说来奇怪,早起时都是祝萌主动为时无久梳头的,但沐浴后,时无久却喜欢为祝萌梳头。   带着些真气的手指抚过发间,将那头发慢慢弄干。   搂抱着人,亲吻他的耳侧,祝萌靠在他的怀里,并不拒绝,两人抚摸亲吻,倒不做到最后一步,只是耳鬓厮磨之中,尺度也越来越大。衣衫渐松,肌肤相贴……   “哐当”一声,仿佛什么被震碎的声响。祝萌与时无久立刻分开,道:“谁!”   瓦片掉了许多至屋内,祝萌当即便拢了衣衫跳上了屋顶,去追那个黑影,时无久皱了皱眉,也跟了上去。跟到半路,那影子就停了下来,在月色之中,“哇”地吐了一大口血。祝萌刚想要拦它,那人转过头来,面色苍白,嘴唇乌紫,一双眼中满是惊慌失措,竟是叶如心。   “如心?”祝萌失声而呼。万万想不到叶如心竟在棒责后带着这么重的伤追过来。他们赶路已是极快,叶如心怎么来的?日夜兼程?短短的时日,能下地就不错了,她竟赶了千里的路!!   “我……我本来是……想找你……”叶如心艰难地,一边喘气一边道。   “原来,你……你和你师父……”   祝萌浑身一僵,几乎发起了抖。叶如心千里来找他,自然是想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争取,然而,找到了他,竟看到他与自己师父那般厮耨!!   叶如心却是笑道:“哈哈,哈哈,怪不得,怪不得……”泪流满面,抹泪道,“我说你为何不愿意和我在一起……我明明……我明明看得出,你心中有我……”咬了牙根瞪起泪眼,强撑道,“你心中有我,偏要和你师父在一起,我心中有你,也要和别人在一起……”泪如泉涌,抹也抹不干净,“这样才公平,这样才公平……”   “如心!”祝萌的眼中溢出了泪水,情不自禁便要去追她,叶如心却是扭头就跑,跌跌撞撞,却还是用轻功飞了起来。   “如心,如心!”脑子一片空白,什么都过了脑子,什么又好像都没过脑子!祝萌此刻什么都无法去想,只是追着,追她!   追不到一会儿,便被时无久拦了下来。   时无久的脸色是沉凝的,而且,全无先前的轻松——就算带着相思剑,他也是轻松的,因为,事情几乎都已圆满解决,除了胡非为没有抓住,别的事都已告一段落。但现在,却又出了这档子事。   他听见了,全部!一字不漏!   祝萌痛哭失声,被时无久揽在怀里也仍忍不住大哭道:“师父,师父,你打死我罢!打死我罢!我,我,我爱上别人了!”   时无久僵硬地站着,站着由祝萌靠着痛哭。等他回过神来,却给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祝萌一个手刀。祝萌昏了过去,倒在他怀里。时无久沉默着,将他抱回了客栈。   当晚,时无久并没有留在客栈。而是收拾了东西,将昏迷着的祝萌带回了天山。   回到天山,祝萌已清醒了过来,时无久本以为他清醒过来也就好了,然而祝萌深深地记得叶如心带伤找他的情意。跪在时无久面前磕头,一磕,就磕了百十来个,然后……一百、两百。   时无久从原本的压抑,到后来却变成怒不可遏,开始本想看他能磕多少个,见他脑袋上磕出血来都不停下,扬起手掌,几乎想要打将下去。他就这么执拗!   终究没下得了手,那一掌打偏了去,打至一侧,劲力所致,在地上留出了一个大坑。   祝萌磕得脑袋都晕了,却仍旧是道:“师父,我对不起你,我对不起你,我对不起你!你打我吧,打我吧……再打我一百鞭、一千鞭,我也甘愿受罚,我,我不想再对不起她了……”如果叶如心不来找他,他心中难过,但理智提醒,那也就强迫自己忘记。可是叶如心伤成这样仍来寻他,他……他怎么忍心负她?原本分离只是在他心头割上一刀,但今日若负,却将他整副心肝都绞碎了!   “以后我仍如往日一般尊你敬你,再不惹你生气,对不起师父,求你成全,求师父你成全!”   血流一地,祝萌额头早已磕破。时无久一把抓起他便要把他拉起,祝萌站起却仍是头晕,倒了下去,缓过来又爬起,向他磕头。   这一番响动自然惊动了别人,首先惊动的是来找时无久的于腾,然后于腾找了无常、无常找了无锋。   师兄弟两人到时,便见祝萌在给时无久磕头,血流了一地。   无常一下子把祝萌拉起,点了他穴道,将他点晕过去,于腾道:“我去找吴先生!”   无常便又点祝萌的穴道,止血、止痛,然后从一边的桌上拿了茶壶,浸湿了衣袖,替祝萌清理血肉模糊的额头。   额头上鲜血淋漓,顺着额角不一会就淌入了头发,淌下了鼻梁……   无锋道:“师弟?!”   时无久气得浑身发抖,一时之间竟无法回话。   无常道:“师兄,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时无久闭目,好半晌平复下呼吸,道:“他说他爱上了别人,叫我成全。”   无常诧异相望,而无锋则是皱眉。   这两年来时无久与祝萌单独相处时自然隐秘,他们也看不到,可是在外,他们分明就是普通师徒,偶尔亲近一点,那也就是那样了——就是无锋,也没看出时无久竟是来真的。如果看出来是来真的,早就阻止了!   哪里有来真的的人还与对方以师徒之礼相处的?   “师弟,你……我们先前不是说过,让祝萌自己想清楚的吗?”   祝萌想和时无久在一起,只是不想让亲人疏远他,这事别说他们了,就是时无久与祝萌自己,那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。祝萌情窦未开,觉得在一起也没事,时无久多大年纪了,哪里不知道其间的问题?   时无久捂了捂发疼的头,冷静地道:“我本以为,等他长大,便好了……”   无常忍不住道:“这……师兄,你们朝夕相处,师徒之情全似亲情,萌萌他……他长大也难以爱上你啊……”   时无久气息一滞,胸口一痛,竟是自唇边溢出些血来。   无常大惊失色,万万想不到时无久竟在乎到这种地步。   无锋心知感情之事不能怪他,然而这时若只劝慰,却不警醒,只怕时无久越走越深,陷入深渊无法自拔:“师弟,你莫忘了最初之时,只是帮徒弟迷途知返,强求之事遗祸无穷,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?”   时无久摇头道:“师兄,我暂时不想听这些话。”   “师弟!”   时无久道:“你们,都出去!”   睁眼而视,久居上位的气势一瞬间爆发,时无久的目光几乎是锐利而又冰冷的。无常与无锋互看了一眼,都知道这时候劝说没多大用处,两人不约而同,都走了出去。临走前带走了祝萌,将他打横抱起。时无久本要拦,拦到一半,却又收回了手。   如果拦了,祝萌失血过多,于身体终究有害。  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,只残留的血迹触目惊心,祝萌那样子的磕法,只怕额上会留下疤痕。然而,他磕得那样用力,分毫不在乎皮肉磕破的痛楚,如今这一次,却比他上回求他与他在一起时要决绝。   两年以前,在答应和祝萌在一起后,时无久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。   无锋当时的推测,完全是对的,但有一事,无锋没有提醒,时无久便也当不知道。   在途中,祝萌知道他不会放弃他后,他本可以慢慢导引他回正途,而后再以师徒之礼相待……祝萌一天天长大,一天天晓事,看他对郝佑龙那事的态度,便知道他在懂得情爱这事,没他从前想得那么简单。如若时无久没有起私心,而是真正地引导他、暗示他,祝萌恍然大悟后,这事便也罢了——全如无锋期待得那样。   时无久不是不知道他不懂,可是就是知道,他也忍不住带着祝萌一起陷下去。   祝萌对他并非全无暧昧情愫,但情愫,只是情愫,没有发展成为爱情,只比亲情高了一些。   若他没遇上真心喜欢的人也就罢了,遇到了,立刻就明白这其中的不同。   徒弟是他教养出来的,往日里祝萌一片赤子之心,心软心善,对待认定之事,又有一份执拗。那份执拗本让祝萌更为纯粹更为认真。但若现在把这份执拗用到感情之上,他便完全没有办法令他回心转意。   没有爱情,没有……爱情!   既无爱情,那又如何强求?两年时间尚且不能让祝萌爱上他,如今祝萌心有他人,又如何再能回心转意?   屋子里出奇地安静,安静到呼吸都能彼此听见的地步。   于腾已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岗位上,陆灵儿也来过一趟带了许多东西。吴不同给祝萌包扎完后,无锋便走了进来,走进祝萌的房间,吴不同提着药箱诧异地对他行礼,无锋挥了挥手,又看了里头的人一眼,示意他先离开,他留下来。吴不同于是便提着药箱离开,还替他们合上了门。   祝萌半坐在床上,神情怔怔,脑袋上一圈的纱布,他走近也未察觉。   无锋仔细地打量他的神色,坐到他床边,道:“你与无久到什么程度了?”   祝萌浑身一震:“师……师伯?”起身,便要下床行礼。   无锋将他按住,道:“不必多礼,我只是来看看你,你流了这么多血,不要乱动。你们现在的事有些难办,不知道情况到底……”顿了顿,又问了一个问题,道,“我来,是想了解一下情况,平日里,人后人前,你和师弟他,如何相处的?”   祝萌面上闪过几丝迷茫之色,但许是精神萎靡,竟未感到任何不好意思的情绪,在长辈面前,直言道:“我与师父……没成亲,已和成亲一样了……”   无锋给他掖了被子,又问道:“怎么个一样法?”   祝萌道:“就……就是和夫妻一样。”   无锋道:“夫妻敦伦,你们……也一直?”   祝萌看了他一眼,然后点了点头。   无锋便又道:“你主动得多,还是他主动得多?”   祝萌迟疑了一会儿,道:“最开始是我主动,后来,基本是师父——师伯,你?”   他本来以为无锋是来罚他的,毕竟无锋是天山执掌刑堂的长老,天山刑堂并不只处理门派之事,势力范围之内,宵小犯事,那也是归刑堂处罚的。一个门派,往往可以庇佑一方安宁。如今他犯了这样大的错误,应该是要受鞭刑的吧……   这样的事,若按鞭刑,该罚多少呢?祝萌看见无锋的一瞬间甚至在想,十鞭,还是二十鞭?二十鞭之后,时无久是否能够气消?   无锋在来询问之前,心中早已料到几分,如今听到祝萌的回答,低声一叹,有些无奈,祝萌果然如此被动,开了个头,剩下却都是由时无久牵领。若他知道祝萌心底以为他是来罚他的,只怕这无奈就更加无奈了。   祝萌道:“师伯,我知道我早先不该缠着师父这般,如今……如今——”他垂下头道,“我,我不知该如何是好,师伯,你认为我……我应该怎么办?”   无锋道:“你不能和师弟试试吗?”   祝萌愕然抬头,似乎有些惊诧。   无锋道:“我若早知道他是来真的,便不会让你们这样相处下去。”   彼时时无久与祝萌都对双方有些暧昧情愫,但在无锋看来,这情愫浅薄得可以,真在现实之中,不用多久就能散了。当初让时无久和祝萌试试,虽是为了缓和他与祝萌之间的关系,但时无久本身对祝萌也有所动意,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,若他们相处一段,能够得到,执念不再,便也不会再那样执着下去……   但时无久竟没打着“试试”的念头,甚至有可能,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认真。祝萌所求之情是亲情,他所给予的,是爱情。偏偏,这爱情给得又像亲情一样。对他来说,他已把祝萌当妻子,对祝萌来说呢?以往的师父又回来了?   “……师弟他,他只是不懂。”无锋见祝萌目中已浮现迷茫之色,胸中一哽,长叹一声,道,“如若早知道他是来真的,我也便会提醒他,莫要再把你当徒弟对待了……”   他们两人相处,除却亲密了一些,其他时候,和普通师徒又有什么区别?祝萌见到时无久仍是会问好,平日里时无久与他们或是外人相聚时,祝萌也是如普通弟子一般端茶递水——便是祝萌练武犯了错,时无久也和往日一般该训时训,该罚时罚,这两年来他与无常没发现他们的问题,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像有问题!顶多有时时无久也会给祝萌倒杯茶、拥抱,往日里虽然少,但时无久也不是没做过,这点亲密,权当是答应之后的后遗症。若祝萌懂得多些,和时无久如夫妻般欢好,说不准也会生出些别的心思,在无比亲密时察觉到爱情,打破师徒的观念。然而,天山附近本已对这事比较开放,派中又因功法生欲而不教这事。大环境不在意,小环境不教,别的弟子们偷偷看些画本,祝萌——无锋倒不认为他没偷看过,但显然,他比别人更不在乎。当初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时无久负责,现在又不避讳告诉无锋他与时无久的私密之事,只与他有身体交`合,他哪里意识得到他与时无久真的是“夫妻”了?   对他来说,欢好亲密,便是和夫妻一样了,可是真正的夫妻,又怎会把对方当作长辈,敬而顺从,不顺则是忤逆?旁人变心,和原先心上人或吵架、或打架、或和平分手,祝萌却是跪下磕头请罪,只有徒弟——小辈才会在犯错之时跪下磕头!他根本全把时无久当师父看待。形式变了一些,根上一点没变。   如若早就知道,如若早就知道!他至少可以提点时无久,叫他换个法子对待祝萌。只是,若早就知道,他们还会同意时无久和祝萌去试吗?这么看来,倒似冥冥之中自有注定。   “你现在……心有他人……”说到这句时,无锋又想叹气,若他心无他人,让时无久改变方法,与他相处还来得及,现下他心有他人,时无久纵换了法子对他,那也来不及了,祝萌能对时无久有暧昧情愫,那就证明他并不是不能爱上他,但是,这个火候,根本不够。如今他人在他心中已是明火,旁的情愫火苗,提也不必提了。   “师弟他只是不懂,只是……现在想必也来不及了……”此话中似有无限怅惘惋惜,祝萌手指颤了一颤,不明缘由地从心头疼到指尖上,疼得手指抽搐,身体颤抖。   “……萌萌。”无锋唤了他的名字,祝萌捏了手指,又垂下了头去,无锋道,“你要离开师弟的话,也许,得离开天山派——”   祝萌面色一白,抓住被子,道:“师伯要赶我出天山吗?”   对武林中人来说,门派观念极重,许多人纵是死也不愿意被赶出去,便是因此。   无锋摇了摇头,道:“不是,只是,你留在天山,师弟放不了手。下山去历练历练,也好让师弟冷静一下。”   很显然,时无久在祝萌——在所有弟子心里,都是个完美的人,弟子们崇拜他,尊敬他,如天下所有徒弟一样,认为自己的师父无论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。   祝萌想过所有请罪、补偿他的方法,却没想过时无久会放不了手。那样胸怀广大、尊崇完美的师父,如何会和普通人一样?师父从来都很理智的啊!   似乎看出祝萌所想,无锋道:“如若师弟全无私心,你们早已变回普通师徒了。”   祝萌纵喜欢情`欲,年轻人尝鲜之念,也就那样,若没有药物什么的推动,祝萌冷静下来,便不会再敢去找时无久求欢,时无久毕竟是他的师父,嘴上将军,行动上他一定怯场!两年来还没回到正轨,那定是时无久主动的了。   祝萌却听不懂无锋的意思——他根本就意识不到他与时无久之间的问题。   “这说不定,是个机会。”无锋平静地道,“你与你心上那人,未必能在一起,但此番既决定要她,趁此机会,便和师弟断了吧。”无锋摸了摸祝萌的后脑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人生之事变化无常,谁知道往后会怎么样?若无缘,便莫强求吧……”等他长大了,想必,和时无久分开也只是时间问题。   祝萌从床上爬起来,对着无锋深深一拜:“谢师伯提点。”   无锋让他躺回床上去,想了想,派了个弟子去时无久房门附近看着。   祝萌独自想了半个多时辰,最后,决定找机会向时无久辞行。   以他的年岁,本也快到下山的时候了。   第十八章   祝萌走到时无久房门口时,是深夜,三四更天了。   自从他和时无久住在一起后,他已很少住在原来的地方,也几乎不会在半夜闲逛。   有时无久在,师兄们又都已到成家立业的时候,许久,他都没有溜出去过了。   与自己师父朝夕相处,许多不合规矩的地方,总忍不住改了,不敢让他发现。   祝萌敲响了房门。   “叩叩叩。”   门响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屋内人耳中,屋内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仿佛不在一样,然而窗内,亮光却还透了出来。   祝萌又敲了三下门,“叩叩叩”,道:“师父,是我。”   里头的人便道:“进来。”   祝萌将门推开,低着头踏进去,一转身,便把房门关上。   时无久背对着他,坐在桌边,听见他进来的声音,也不回头。   祝萌撩了衣摆,跪在时无久身后,低垂着头,静待他的发落。   时无久侧头冷冷地道:“早上跪得不够,晚上又准备来跪一宿?”   祝萌将头深深地低下去,道:“师父,对不起……”   时无久站起来,转身,盯着跪在桌旁的祝萌,道:“你现在冷静下来了?”   祝萌垂着颈项,点了点头。   “仍旧想分开?”   祝萌身体僵了一僵,还是点头。   时无久冷冷道:“我不会接受叶如心进天山派的大门。”   “师父……”祝萌忍不住道,“我,没有那么想过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你的意思,往后都不回天山派了?”   如若祝萌执意要和叶如心在一起,不介意叶如心不进天山,他便只能和叶如心一起不进天山。   祝萌面色一白,这便是明白无锋可能已找时无久透露过口风——他要下山,若时无久不同意,这事本也不行。   祝萌抬起头来,与时无久对视,自从他与时无久在一起后,要说变化,许多变化都是在不知不觉之中的,比如,他贪恋他的怀抱,会主动亲他——前者,兴许由早先时无久疏远他的阴影所致,后者,便是认为夫妻之中,合该要比旁人亲密。别的呢?到底有什么不同?大多数时候,他便连对视,都不与他对视太久——因为不敬!   “我,想回来……你若,愿意让我回来……”   时无久低笑道:“我的意愿,你难道还放在心上了?”   祝萌流下泪来,道:“师父,我不爱你……”泪水不多时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下巴上砸了下去,“我真的不爱你,我没有办法——”搜肠刮肚想寻出对时无久的爱意,在他最开始发现爱上叶如心之时,可是,找出了吗?完全没有,那感觉根本不一样,不是没有想过压抑、忍耐,既然与师父在一起了,那么就继续在一起吧,至少师父是会开心的……   但是,原本都已硬起了心肠,心上人不过在他面前流了眼泪,千里奔波,伤重几死……所有的坚持都化为乌有,所有的心防都被打碎。那一刻,他什么都无法想,只是不想负她!   时无久道:“两年,两年了!”他皱了眉头,咬牙冷声道,“你与叶如心才相识多久?一个月?!来找你一趟,你就失魂落魄,鬼迷心窍——”   “她伤成那样仍来找我,师父,我放不下她……”   “那你,便是放得下我!”   祝萌睁大了眼睛,一时之间,竟回不了话。   时无久半蹲下去,与祝萌平视:“萌萌,你就一点都没对我动心?”   祝萌浑身颤抖,盯着他,视线在空中交汇,说不出话来。   时无久抚上他的面颊,道:“我知道往日里,对你的态度有些问题,我可以改……”   祝萌抓住了他的手,道:“师父……”闭了眼睛,狠下心道:“来不及了师父……”   时无久身体一僵,手也僵在了原地。   祝萌痛苦地道:“她说,我心中有她,偏和你在一起,她……她便要心中有我,去和别人在一起……师父,我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我知道她说到做到,我没有办法放下她……”   时无久没有说话,盯着他。   “……若她,不原谅我,我也不能……让她随便找个人嫁了……”祝萌一边流泪一边道,“我一定会回到山门,如若,当真老天注定,我无法和她在一起,那……”   “那你便退而求其次,和我在一起?”时无久这话已是质问。   祝萌摇头,深深一拜道:“如今弟子已明白师父与我之间的……感情,如若回山,与如心不成,弟子仍如往日一般,一辈子侍奉师父。”   时无久冷冷道:“侍奉?”   祝萌身体一僵,闭目道:“不……不含夫妻之礼,只是,师徒……”   “萌萌,你凭什么认为,我会答应?”   祝萌黯然道:“因为……你,你是师父……”   这句话几乎比前头所有的话都要伤时无久的心,在祝萌心中,他当真只是他的师父,其他的,全都不值一提。   他知道自己惹他伤心了,但他只知道跪下请罪,无论犯了什么错,在师父面前,当然应该下跪请罪,让他气消——然而他们只是师徒吗?只是师徒吗?!   便连时无久,在无锋透露端倪之后,都不以“为师”自称,这意思,便是要与他同辈相论了,然而祝萌,应对他的伤心,便如普通晚辈一样——哪里有人对自己将要分手的情人下跪请罪的!   时无久的心都要烧着了,盯着他,半天不说话。   他当然知道他会伤心,当然知道他已爱上他,但因为他是师父,所以,在他心中,时无久不可能会关住他,不可能会不放手——因为这事,不符合他师父的身份!他还能如何?还可以如何?祝萌甚至连故意都不是故意的,他是真的全把他当师父,所做出的举动,也都符合一个徒弟的身份!   祝萌却是膝行而前,闭上眼睛,抱住了时无久:“对不起师父……”   “对不起……”   两声对不起,直接将时无久烧着的心给浇灭了。时无久垂下眼,冷声道:“……萌萌,为师有时候,真的想在当初打死你了事。”   祝萌收紧抱着他的手,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,不说话,只是静静地抱着他,相拥无言,一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。   回楼上们,萌萌对狮虎一直都挺渣的,还没写到他渣的时候,我就已经定性萌萌是渣的啦,写到最甜的部分,我还不忘提醒一下,他会渣。只是,他渣的不是那些地方。   萌萌敢抱他,敢亲他,但他大部分时候是不敢和生气时的狮虎对视、吵架的,第一次吵,他都只是悲愤之下顶嘴,过后很快就后悔,觉得不该那样做,奇怪为什么自己那么胆大。平日里,除了某些心情波动的时候,在外头,他也不会和狮虎平等对视(不是不会对视,而是不会平等对视),平日里他是处于小辈状态,亲中带着或多或少的敬畏。就像他嘴上说想和狮虎欢好,真到来真的的时候,清醒之时,他其实是惧怕的,对坐在床上,第一次清醒欢好,两人都清醒,萌萌就是怕、惶恐。骨子里的惧。   最初写的时候,给狮虎和他这段感情的定性,就是师徒的亲情(掺杂一些未达到爱情的情愫),和后来遇到的爱情,一起波折。写这篇之前,脑洞就是亲情和爱情之间的问题。比如说,父母和子女,子女爱上一个人,父母极力反对,扬言要断绝关系,子女宁愿离家出走断绝关系——他们会不知道父母伤心吗?当然知道,他们所想的赎罪,也就是回来,请罪,跪下、请罚,抱着说对不起。父母也许肝肠寸断,也许怒发冲冠,子女不忍,于是为了父母,狠心斩断情丝,结果情人重伤撑着跑来找他,绝望离去。于是乎,子女便忍不住去求父母成全了,狠下心真要离家出走,准备不管父母同不同意。跪下磕头,不断说对不起——这是请罪,心里不是想逼父母同意,而是知道父母必定会为自己的选择难过痛苦,自己也悲伤歉疚,但已下决定要做,所以磕头,所以说对不起。   这很残忍,很不孝顺,但是无论男女,都会有这种情况。   萌萌他渣的地方,不是渣他明知道狮虎爱他却丝毫不考虑狮虎的感受,要去找叶如心。而是他考虑了狮虎的感受,知道自己去找叶如心对不起他,但是他所应对的方法、道歉的方法,是对待长辈亲人的,不是对平等关系的恋人。所以这就更加伤狮虎的心了,并且狮虎还明确地知道,萌萌这渣,不是能靠讲道理来扭转的,如果他是普通的移情别恋,或者什么,那狮虎还有机会挽救一下,甚至“教训改正”一下。可是萌萌是不爱他,不但不爱他,还观念根深蒂固地把他摆在长辈的位置上。这就非人力所能为。   这段感情,萌萌是自找的。但是,狮虎也的确犯了很大的错。不能因为他是被动的,就完全说他没错。当初他们都知道,包括萌萌自己,说的都是“试试”,最开始是“成则在一起,不成则散”。因为这只是一个借口,维系感情的借口。萌萌那时候难道真想和狮虎在一起吗?他只是想让狮虎别故意躲开他疏远他。他开了这个头,狮虎却是在引导这段关系,他有能力把事情导回正轨,但他直接带着萌萌陷下去了,萌萌只是嘴上说说,没有真的动情,有暧昧情愫,但和情爱差得远了,狮虎看得出来,萌萌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爱。无锋想让他们用现实把这情愫掐灭,所以让他们试,试的前提,是“不成则散”,因为肯定成不了,无锋甚至直白地说他们虽然都有点男女之情,但现实中,他们发展不下去。   师父一开始就没”不成”的意思,在苗头时就带着祝萌陷下去,所以狮虎也是有私心的,他难道不知道萌萌很可能爱不上他吗?就是萌萌为人所诟病的“要上床”,真到床上,狮虎看不出来萌萌其实是惶恐害怕的?但是萌萌没拒绝没反抗,他也就没拒绝,真和萌萌做了。他不是没办法把这事先放过去的,但他蒙住萌萌的眼睛,做下去了。   最初在一起时,萌萌就错觉过他们两情相悦,狮虎知道他这只是错觉,却没有纠正,由着萌萌误会下去,和他继续亲密暧昧,也就是这样的暧昧亲密,萌萌后来才会产生错觉,他们真的已经在一起,真的已经相爱——否则,等刚在一起那段时间过去,冷静下来,萌萌就知道不同了。可是,因为狮虎的引导,他等了年余,想法才被打破。   然而,说狮虎错,这又是萌萌开的头,是萌萌引起的。所以,萌萌既无辜,又活该。这就是他的渣属性,因为他是自找的。_(:з」∠)_既然是自找的,那么这之后为此引起的痛苦,都是他先前犯错的后果。是他先去招惹师父的。   狮虎和萌萌都没有经验,前者,在决定带着萌萌陷下去的时候,平日里对待萌萌,大部分时候还处于长辈的态度,以为亲密就是一起了(——其实,也有点不想让无锋他们发现他是来真的的意思。狮虎知道,如果无锋他们知道的话,肯定会反对。)后者,萌萌也没有经验,狮虎带着他陷下去,他感觉他们在一起了、相爱了,觉得这样也不错,继续下去也没事……成就在一起嘛,所以最后就杯具了。   萌萌最开始是真的知道他不爱师父的,师姐、甚至时无久反对他们两人在一起时,萌萌所说都差不多是“别的夫妻也不一定相爱”“我也不一定爱你”,(记不清了,找了一下原文嗷:【“师父又不喜欢你。”   “我知道,就是试试!”   陆灵儿皱了皱眉:“你喜欢师父?”   祝萌抹去眼泪,半晌也不说话。   陆灵儿给他抹了大半药膏,道:“我看你也不是喜欢师父的样子。”   祝萌反问: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的那些人,难道立刻就是喜欢的?”】)   萌萌他以为自己和狮虎相爱,其实狮虎,是有引导的作用的。这段关系,真的来讲,锅其实一人一半。只是狮虎动心了,而萌萌是开头的那个人,他害得狮虎动心,他也害得狮虎后来伤心,所以他渣,狮虎是被害者,被坑了,不能说狮虎渣,只能说狮虎倒霉。里头是有阴差阳错成分在的。   萌萌不是完全无法爱上狮虎,他能对他有暧昧情愫,其实是有那个火苗的,但是,辈分之间的隔阂,上下差一级的关系,他们不在平等的位置上,萌萌对狮虎顺,也就难产生爱。感情是需要交互的,但萌萌是听时无久的话,受“教导”,单方面跟从。偶尔不听话,却都在一个范围之内,不会真仗着“夫妻”关系就想要咋样咋样咋样,他没去想,这是懂事,但侧面来说,也是生疏,不敢去想。   【昨晚写的,本来想写完更新放更新后面,统一回复一下,结果微博上那个叶的事情,让我专注去写那个的评论了OTZ……TT所以先回复吧】   还有亲们提到那个另一本书《不觉晓夜迟》里的江湖流言。咳咳咳咳,其实江湖流言是没啥的,基本上没透露过啥东西,天山秘事,外人基本不知道。那里头是叶迟步转述的旁人眼里的他俩(这秘辛知道的人也不多。)毕竟庄主他们都没听说过,叶迟步说了才知道。叶迟步从小到大几乎没回过天山派,他得知的东西,也是有误的,只是有个大体方向,但其实有很大的谬误——掺杂了他自己的臆测。   因为作者菌写这篇少见地写了开头时,就决定结尾肿么写,中间因为要贴合不觉晓夜迟时间线,所以也是已经定下的。包括各种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。所以,中途木有改变想法过。   我一直认为萌萌是渣受,先前打的回复不是洗白,而是唔,大家好多都误会偏了。所以把视线引回来=L=   晨光初露,天已破晓,时光过得如此之快,几乎令人错觉刹那一瞬而已。   一夜过去了,该走的人还是该走,该留的心也还是留不住。   时无久将抱住他的人轻轻推开,将他抱起,这许久过去了,祝萌也已累得睡着,把他抱了放到床上,盖了被子,祝萌睁开有些红肿的眼睛,竟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样子:“师父,我会回来的……”   时无久看他一眼,冷淡道:“你就是不回来,那又怎么样。”   祝萌闭上眼睛,道:“若师父想让我回来,便在山门前松杉树上,系一个布条……”顿了顿,又道,“若不想让我回来,就系黑色的……师父若不系,我便当师父是想让我回来。”   时无久冷哼一声,坐到桌旁,背对着他。   祝萌从床上下来,跪在他身后,磕了三个头,纱布包裹之下伤口迸裂,但他却没有放轻力道:“徒儿即日下山,师父珍重。”   时无久不回头,权当没听到他这几句话。   祝萌对他行完礼,便出了门去,把门也关上了。   他什么也没带,什么也没收拾,又去向两位师叔师伯道别,陆灵儿闻讯赶来,竟似有先见之明一般,给他带了一个包袱。   “师姐。”祝萌忍不住道。   陆灵儿拍了拍他的背,道:“你会回来的,对不对?”他心上的那个人与天山有旧怨,再加上时无久和那人又可算是情敌……祝萌若是十年八年不回来,简直再正常不过。   祝萌道:“也许我五年之后回来……”   陆灵儿凝视着他,目中似幽似动:“逢年过节,不回来了?”   天山弟子下山历练,实际三五七载的时日多得很,但祝萌向来对山门有所留恋,五年,对他来说并不短了。   “约莫礼到人不到。”祝萌道,“师父并不想看见我。”   陆灵儿不由苦笑,以祝萌的性子,若要真为那女子义无反顾,只怕,未必会想和时无久再见,如今,看他样子倒不是那般,不知他是已学会为时无久着想呢,还是,对那女子的情意,还敌不上对时无久的亲情?两者爱情比爱情,却是一定比不上的。   “萌萌,你知道吗?爱是很奇妙的东西,它只要一点,就可以让许多人放弃七点八点的亲情……”叹了一声,“有些情,越浓厚,就越不存在,等你以后离开了,就会想念了。”   “可它们不一样……”祝萌似有点难过,随即拱手道:“师父那里,劳师姐费神。”   “你先别着急道别,我知道你没来找我们,只去找师叔师伯,想必,是想不告而别的。”   祝萌道:“师姐?”   陆灵儿盯着他,道:“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,所以,我还是得问个清楚明白。”左右看了看看,道,“这里不方便,我们去山下说,若你要走,那便算我送送你。”   祝萌犹豫了一下,道:“好。”   下了山,牵了马,临去前祝萌忍不住看了一眼天山派门前那云杉上是否有布条,云杉的枝条上空空荡荡,什么也没有。只有细细的叶子,在风中轻微地颤动。   祝萌有些失落地和陆灵儿一起策马离开。   雾似珍珠白。   马蹄声中,人与马一起,隐没入雾里。   跑出去三里地,到得开阔地带,陆灵儿与他下了马,在附近草场上徘徊。   草场远近许多白羊,还有一地,散着许多匹马,那些马膘肥体壮,正是天山派马场养出来的。有几个人穿着天山派弟子的服饰,正在草场上驯马。   陆灵儿与祝萌下了马,慢慢在草地上走着。陆灵儿没有立刻开口,祝萌也不问,与他走了半里路,陆灵儿才开口道:“萌萌,你知道吗?成亲之后,我与你二师兄,不是没有感情的。”   祝萌微微一怔。自发生了那事后,天山上下对此事缄默,从不提起,他,也没去问过陆灵儿——那是陆灵儿的伤口,如何能揭人伤疤?现下,她却是自己要告诉他了。   陆灵儿平静地继续说下去,道:“他把我推给大师兄,我很生气,很愤怒,你知道他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吗?灌酒、下药!安康学会走路后,他偷偷回来过一次,他给安康买了一把小木剑,逗他玩,我发现那是他买的之后,便直接把那木剑丢到火里烧了。”   “三师兄他做得终究不妥——”   陆灵儿牵着马转身,道:“但现在,我竟是感激他的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祝萌怔怔道,“为什么感激他……”虽然石柏武像是为了陆灵儿,但那么做,岂非侮辱自己的心上人吗?   陆灵儿看着他,道:“我心中的确爱着大师兄,婚后,也还爱。与他成亲,我决定过好这一辈子,所以,我便会把对大师兄的爱烂在心里,往后想也不想。”   “师姐,你做得到吗?”   “一直都做得到,除了那一次,那一次,大师兄为水姑娘的孩子急成那样,我跟着他照顾那孩子,有那么一会儿,我是没做到的……”陆灵儿微红了眼睛,微笑道,“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?有的时候,他人再好,再对你好,你不爱他,不爱就是不爱,哪怕他对你再好,你心中,也是不愿意选他的。”   “师姐……”   “我原本一直很恨他,现在,却变成了感激……”陆灵儿扭头向前,道,“他很聪明,从小到大,他都是个很聪明的人……一个聪明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,不但下作,而且令人憎恨!我原本一直想不通,一直恨他……”叹了一声,慢下脚步,又道:“但若他不用那样的手段,不是那样把我推给大师兄。他直接和我说,与我和离,让我去找大师兄,我会愿意吗?我当然不会愿意。”   祝萌忽然有点察觉到,陆灵儿想和他说什么了。   “……如果我愿意了,那我成什么人了?我肯定不愿意。我是爱大师兄,但他对我也很好,虽然如果不是有一层责任在,我没和他成亲,也许,我真的会去找大师兄,我当然对你三师兄歉疚,甚至可能歉疚许久,但我会毫不犹豫地去找……”   她忽然停下说话,深吸口气,道,“当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,生活一日一日地过着……如今,我已知道,他是故意那样做的,担了恶名,成全我与大师兄。他知道,我只是在尽一个妻子的责任,若我与大师兄在一起,当然会更开心。他只是想以此,把责任都担到他自己头上,你们知道这事的,有一个怪过我与大师兄吗?没有,便是师父他们,也全都觉得是他做错了……”   “师姐,你已不恨他了吗?”   “我自然还恨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祝萌有些吃惊,“你方才说——”   “我方才说,我现在感激他。”   “那……你既然感激,为何还恨?”   “因为,我在学着爱上他。”陆灵儿冷冷道,“也许,无法和大师兄在一起,会是我一辈子的隐痛,但是,我在学着爱上他!”   “真能爱上吗?”祝萌喃喃道,“若是那么容易——”   陆灵儿道:“日久是可以生情的,你从前问我,我爱他吗?我那时说,我与他有夫妻之情,夫妻一体,相濡以沫,谁能说那一定不是爱情?成亲那么久,便是石头也捂暖了,所以,我恨他,他虽然成全我与大师兄,却也十分决绝,不让我选择,他直接把我与他的后路给断了,问也不问,往后,他便是再来找安康,我也会把他打出去!”陆灵儿说到这里,有些激动,“我是真恨他!”   祝萌苦笑道:“我却不如你们了,那时是我主动说要师父试的,如今他动情,我却对别人……如若他那时没拒绝我成亲的提议,想必,现下我也与师姐一样了。”就是开始他想与叶如心分开,也是为了害了师父的“责任”,只是,如果成亲的话,那责任就必得使他放弃叶如心不可,而现在,却还有选择余地。   陆灵儿道:“萌萌,你真的爱那叶姑娘吗?”   祝萌道:“当我知道我不爱师父时,晴天霹雳,心如刀割,但她来找我时,说要心中有我却嫁给别人,我却脑子一片空白,什么都无法想了。”   “你与师父,不适合。”   祝萌垂下头,点了点头。   “你与叶如心,也不适合。”   祝萌微愣。   “她没有坏到骨子里,却也还是坏的,便是她因她父母如此,可是,这天下可恨之人,都是有可怜之处的。萌萌,她对你情深义重,重伤之下千里奔波,可是,恩与情,也是有差别的,你确定,她不会是第二个师父?”   “可是,就是没有如心,我也无法与师父过下去……”祝萌苦笑道,“这些年来,师父偶尔为我擦身、倒茶,我总会想着,他对我如此之好,我必得报答。可如心在我重伤时来看我,给我做糕点吃,我想的不是报答,却是喜欢……我喜欢如心,她也,很喜欢我,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因为我而嫁给别人。何况,我是喜欢她的。”若心上人也那般喜欢自己,他可还能有理智压抑?   “你现在全然冷静下来了?”   “初始,我很不冷静。但去找师父时,我已冷静下来了。”祝萌平静地道,“师姐,就算我与如心不能成,我与师父,就能成了?我知道如心她有很多缺点,她父亲那般样人,我也不一定能和她成亲,但便,我与她成不了亲,又或我后来不爱她了,我与师父,难道就能成了?”   陆灵儿道:“天山上下都没人认为你和师父能成……”低叹一声,道,“可师父动了情。”一旦动情,不复杂的事,就变得复杂了起来,长辈们自可指责时无久假戏真做,诱引不知事的徒弟,可是,这事正是祝萌开的头,时无久也是受害人。祝萌不能控制自己地爱上了别人,感情是不能控制,那么,时无久又如何控制自己不爱上他?   “……也许五年之中,师父也能找到他自己的心上人。”   陆灵儿一愣。   祝萌低声道:“时间久了,就不爱我了……”   陆灵儿不由笑了,笑了一声后,那笑容就变成了苦笑,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这可不一定,有些人,的确时间过得越长,忘得越多。”   有些人……却反而爱得更深。   不在一起,是会思念的。   思念本来也会将爱人的心情一遍一遍巩固重温。   “我本来想劝你在山上再留一年……”陆灵儿叹道,“现在看来,你还是到江湖中去吧……”入了江湖,他便会懂得更多,现下,他还是有些不懂。   祝萌扭头看她,陆灵儿道:“你还太小了,师父比你大,又是你的长辈,就算你爱他,你们之间也有很多问题——师父他,也没有爱人的经验,若他有,也许能把你带起来,那样,你就算不爱他,这两年来,也不会仍把他当师父,你们两个人都没有经验,分开,想必更好。”   祝萌忍不住道:“师姐,你觉得我爱师父吗?如果不爱,那我,有可能爱他吗?”   “天山上下都认为你不爱,包括师父自己。”   “那……”   “虽然这话说得有些绝对,不过,男子原本就没有女子敏感的,女人对感情,要比男人敏感得多。其实,我倒不那么认为你对师父没有爱情。”   祝萌微微一怔。   陆灵儿道:“我觉得,你爱师父,但是,又不爱师父。”和亲情有些不同,可又比爱情低。“萌萌,你不止把他当师父,这也是我有些奇怪的地方……和师父没在一起时,你的确全把他当长辈,可是,既然是长辈,有时候顶嘴回嘴,也是正常。你那时和他对着干都敢,虽然都在一个度内,最过火也就是缠着他要在一起,可,为何后来,你多出了这许多小心?”是患得患失,还是受宠若惊?无论如何,那反而让他们之间更难产生爱情。   爱,是需要平等的。   “不管怎么样,你都已决定要走了,萌萌,江湖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,万事小心,记得七日内便写封信来告知下落,如若出事……在外头的天山弟子,也可帮忙。”拍了拍他的背,道,“莫忘了回来,天山派可没有赶你出门。”   祝萌郑重道:“师姐,我一定回来。”   陆灵儿扶他上马,道:“萌萌,保重。”   祝萌道:“师姐保重。”   对着陆灵儿拱了拱手,祝萌调转马头,拉着缰绳“驾”了一声,马儿飞奔,不一会儿,便已绝尘而去。   第十九章   洛阳客栈,到时正已晌午。   这个时节,晌午的太阳很有几分毒辣,   祝萌把马给了客栈外头的小二,让他牵去喂食,自己则走进客栈里,坐下,点菜吃饭。   已到洛阳境内,距离长安,便已近了许多,祝萌算着日子,心中有些焦虑,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白水,客栈里坐着三三两两普通人、江湖人,江湖人的比例要比普通人高得多——除却商人与江湖人,竟只有两三桌是没有武功的人。长安,是阮家所在之地。阮家武林声望很高,其中男丁一半在庙堂,一半在江湖,女孩子们,大半都在武林之中,独创三十七路绣花针法的妙手兰馨就是阮家的人。   祝萌坐在这里,静静地坐着,只听得周围他们所聊,全都不离开三件事。   第一件事,丐帮帮主钦定之人要与个男人喜结连理——丐帮上下分作两派,一派同意,一派不同意,不同意的那派还分作两派,一派认为如果他不当帮主,随便他怎么样,另一派则是坚决不同意,不管他当不当帮主,都不同意。此事自然流传出去,为武林人士所津津乐道,而那丐帮大弟子宁愿不当帮主,也要娶那人,丐帮离经叛道之名,便是更重了,此时南风倒不为人所鄙视,然而,与男人当真的,却令人惊奇,尤其是主角还是丐帮帮主候选人时。   第二件事,则发生在洛阳境内,前不久天思谷大长老与胡非为在洛阳城郊外决战,胜负不知,两个人双双失踪,不知去向,药王谷药王五十寿宴将启,天思谷与药王交好,对这寿宴慎之又慎,没成想武功最厉害的人竟然没到药王谷就失踪了。这事可有些玄妙,但是普通江湖人虽觉得他们有些倒霉,不知内情,却没想到胡非为很可能是故意的。   第三件事,便关于他心上人叶如心了。青云山庄叶家,要与阮家喜结连理,聘礼已下,婚期已定,再过不久,就要成亲……据说前不久叶如心的哥哥与天山派有了龃龉,与阮家八小姐婚事取消,叶如心为了两家情意,甘愿下嫁,阮家六公子身有残疾,愿意娶她。等参加完药王谷药王五十大寿,他们两家,便要成亲。   药王五十大寿,请的人并不是很多,阮家六公子,正要带着叶如心前去药王谷参加宴会。   祝萌早先往长安方向赶路,自青云山庄探听的消息中道,叶如心拜访阮家后,没有回青云山庄,而是在阮家小住。但是若算时间,他也许赶不到长安阮家,他们便已出发前去药王谷,药王谷向来不许外人进入,便是声名赫赫的正派,也未必能有几个被邀请进入,而药王请人正邪不拘,唯一看的就是情义。如若祝萌赶不及在他们赴宴前拦截,那么,一切就一定来不及了。   看起来,他须得日夜兼程才是。连日来他都是睡半个晚上,赶路一个白天加半个晚上,今天,便该是睡半个白天,赶路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,等到了阮家,应正好是日中之时。   祝萌用完饭,疲倦地很,要了热水,沐浴完毕便直接躺在床上睡了。未免睡过头,这几日他都是浅眠,半睡半醒,快到晚上之时,祝萌忽然从睡梦中惊醒,从床上坐起,目光直射窗头——那窗户封口的纸,竟被人戳了个洞来,一根黑色的管子戳进来,而后,是白烟。   祝萌屏息凝神,披了衣服,从床边拿下佩剑,慢慢走到窗边,外头的人将管子捅进来吹了一阵,便把管子收了起来,祝萌注意着自己的影子,不让影子被他发觉,心想着自己是立刻出招呢,还是看看这人想要干什么呢?   他几乎没出山闯荡过江湖,既然没出山,照理来说,应该没有仇家才对。或者,这个人只是普通的宵小,来偷东西的?   这个客栈已不算小了,今日投宿的武林人士又这么多,祝萌敏锐地察觉到他一定不是单纯的宵小,如果是的话,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差,在这客栈中行走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,那么,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企图?   在立刻抓住这人和静观其变之中,祝萌选择了静观其变,不知对方武功如何,若打草惊蛇,惊走了人,那便太冤枉了。   只见那人的影子到了门前不远,“叩叩叩”,敲门声传来。   祝萌在屋内一声不吭,便当自己已经被迷晕。   那人捏着嗓音变声道:“里头可是天山派祝萌?药王有请,还请祝少侠,出来领了请帖。”   有那么一瞬间,祝萌便准备出去了,传言药王给人送请帖的方式十分隐秘,除却阮家这几个一定会受到请帖的人家,别的参加人士,基本上都是保密的。入谷者凭请帖为证,而送请帖的方式,隐之又隐,基本上没人知道哪些人受邀——没人知道,也就不知道去谁那里抢,如果他受了邀请,那么找叶如心就更加容易了,药王并不凭借武林修为来选定参加人士,说不准,他就有那个运气呢?传闻有一年,受邀的大部分是未成名的侠客……   但祝萌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,仍旧没有应声,那人也没有推门,直接一闪,跑走了。   祝萌轻轻地打开门,立刻追了上去。   黑衣、黑头巾、黑鞋子……   若是看了正面,想必脸也是被蒙住了的。   祝萌离着他不远不近,跟着跑过几栋民宅,绕过几个街道——七绕八绕,好在他的轻功似乎没太高明,祝萌能够控制两人之间的距离。   等他停下,四下查看,祝萌躲藏在阴影之地,瞧他进了一处小院子。   黑衣人走进院子里的大树下、一个女子的旁边。那个女子把黑衣人拉到了石桌旁坐下,道:“得手了吗?”   黑衣人道:“得手了。”   “好,明天,我们便去药王庄,药王放出消息说他把宴会设在药王谷,旁人一定都赶去药王谷了,等他们知道药王谷里是空的,想必,已经来不及赶来了。”   祝萌已走到拱门旁不远处,细细地听着。那两人的声音放得很轻、很缓,但这么近的距离,他却听得十分清楚。   “我不明白,你为什么要把他迷晕?”   “他若不晕,一定会来找我……”女子轻声道,“可是,这事我必得瞒着他再做,他对天山派那样有感情,我怎么能让他知道我那样做了呢?”   祝萌的全身忽然都僵住了,站在那里一动不动。   黑衣人——恢复了正常声音的一个男人道:“如心,先前你我受了刑罚,你一直在劝爹叫他放弃算计天山,怎么现在,又要帮爹了?你老实说,你去找祝萌,是不是祝萌他不肯和你在一起,所以你因爱生恨——”   女子反驳道:“不是。”   “那你是为了什么?原先只有爹他这般,现在,你也这般,难道我必得帮你们吗?虽说你与祝萌两情相悦,可是……可是咱们和天山派的关系总是不好,先前,也是我……唉,我那时爱她,什么也不愿意争取,反而委屈你做了那事,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们两人,可是,我们还是害了水琪姑娘……你是为了救我,我受了你的救助,自然没立场怪你,可纵是我,我也忍不住恨了你许久,他是天山派的,就是怪了你,那也无可奈何……”   女子冷冷道:“不是因为那事。”   男子便道:“那是为了什么?你又要嫁给阮家六少,又要算计天山,这……这……你可知这事一旦开头,便无法收场,如心,咱们不是已经要收手,并且劝爹收手了吗?”   女子道:“等我拿到阴全散与醉生百草散,我就收手!”   “你怎不说你要先杀了天山掌门?他到底哪里惹了你,你非要杀了他?就算他真带走了相思剑,就是去偷去抢,何必杀他?”   “你别管如何,我就是要杀!”   祝萌忍不住从拱门出去,夜色下,披着月色,站在了那两人面前。   黑衣男子叶如泉看清来人,惊呼一声。   叶如心面色一白,与祝萌两人的面色在月光下,都是雪白——惨白!   “你……你真想杀我师父?”祝萌失声道,整张脸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,手脚冰凉。   叶如心咬了咬唇,道:“你都已经听见了,为什么还要问我?”   “为什么?”祝萌道,“你为什么想杀我师父?”   “为什么?”叶如心反问,“你不知道为什么吗?”泪水从她眼中夺眶而出,立时便泪流满面,“他强迫你,不是吗?你们两个都是男人……他……他一定……”   祝萌面色更白了一些,道:“我和师父,是我纠缠他要他和我在一起的,师父他,只是随了我的意愿。”   叶如心抹去眼泪,冷笑道:“若你将来的儿子缠着你要你和他在一起,你也会同意?”   祝萌一时语塞,竟不能反驳,的确,天地君亲师,在这时,他是时无久的徒弟,师徒师徒,便如父子一般关系,如果他们不是被胡非为算计着有了肌肤之亲,祝萌当初无论如何都不敢提那个馊主意。而时无久,便是把他打死了,那也不可能会同意。   “这其中阴差阳错,发生过很多事情,可是,并不是师父的过错,而是我去纠缠……”祝萌低下头,而后又抬起头,“但,你……你怎么能想杀我师父?你难道真的不愿意悔改吗?”当初那件事后,他本以为叶如心十分后悔,往后再不会轻易杀人了。没成想她不但还想杀人,并且对象是时无久!   祝萌说不出的失望,说不出的难过,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灰意冷,全无任何其他感觉。她纵然想杀的是别人,同是杀人,他也不会如此失望如此难过,但她竟要杀他师父!   叶如心咬牙道:“反正他带走了相思剑,我爹想要相思剑——就算不是为了你,我也要去天山的。”说着,她又缓下语速,怔怔地盯着他,道:“我现下已经开了这个头,想必到时候,也得走下去,我问你,如果我和你师父之间只能活一个,你会选择谁?”   祝萌抬起红了的眼,道:“这个问题有意义吗?”   “有!”叶如心喊道,“当然有意义,我本已为你放弃这个法子,你……你和你师父,却又重新让我硬起了心!”说到后来,叶如心几乎是哭喊,“你别以为我这个问题是问着玩玩的,我告诉你,你若是选错了,你会后悔的!”   “我与师父之间,没有爱情……”祝萌说着,流下泪来,双眼中有着泪水,却近乎平静地盯着叶如心,“但是,是我开了这个头,我必得走下去才行,我本来……本来是想和你断了的,师父为我所动,我万不该与别人一起伤他的心,你来找我,还说要嫁给别人,我不想再对不起你,所以去和师父说开,过来找你……”   叶如心听闻,已是怔住。   “……可你,你怎么能想要杀他?”祝萌闭眼摇头道,“如心,你本真的可以当一个好姑娘的……”   叶如心睁大眼睛,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去,祝萌与她互有好感,起头便是这一句话,如今他加了一个“真”字,便已有和她断情之意:“我本便是个狠心的人,你不知道?”她哭着道,“是你说我可以变好的,是你!”   祝萌便道:“你现在收手,还来得及。”   叶如心“哈”地一笑,“来得及?药王寿宴都快要开始了,我也已告诉阮家相思剑在天山……”深吸了一口气,抹去眼泪,“赤练勾为药王所得,据传药王与中元魔教有关,阮家已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药王,药王不出面,我们也可凭这条消息得到他手中的毒药,让他把我们当成他手上的刀……”   “阴全散、醉生百草散……一需入口,一需沾肌。你们真的想致我师父于死地?”   叶如心道:“如今事已定下,就算我不动手,他们也会动手。我爹对我和哥哥已经很不满了,如若我这时候打退堂鼓,他会一掌杀了我!”   “你是他亲生女儿——”   “亲生女儿又如何?亲生女儿,他便不会杀我了吗?”   叶如泉道:“如心,你……”   “你别说话!”叶如心扭过头来盯着祝萌,道,“我可以不动手,但我无法阻止我父亲他们……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情,那么就带我走,我们不管一切,不管一切世事!只要你不回天山,我们现在走了,就都来得及!”   祝萌道:“如心,我不能!这事我必得告诉师父不可!”   “不能?就算他们去算计你师父,你师父也不一定会死!他若带着相思剑,一定早有准备!我爹他们找上门,难道他不会防备吗?”   祝萌忽然沉默,一时之间,庭院中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,他看着叶如心,叶如心也看着他。   叶如心缓和而又低声地道:“只要你不坏了他们的计划,我们就可以趁此机会,远走高飞!”   祝萌闭上眼睛,摇了摇头。   叶如心道:“难道你就真的这么狠心?”   “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……”祝萌轻声地说,竟有些迷茫,“若你们两人都活着,我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……”   叶如心浑身一僵,捏紧了拳头。   “甚至,若你有难,我也愿意为你付出生命……”祝萌一边说,一边转身,他的动作并不是很快,然而却没有犹豫,“可是,你若要杀他,他不死便你死……我,我心中只想让他活着,竟,我竟一点动摇也没有……”   叶如心想杀时无久,一定有他的原因,祝萌知道叶如心有“报仇”之意,可就算知道她有原因——那原因还是因为他,他却仍原谅不了她。说也奇怪,先前她与时无久中他必得辜负一人,他分明选择辜负时无久。但如今,事关性命,他们两人之中,他却这样偏心。叶如心说的难道是谎话?当然不是,时无久是天山掌门,江湖经验丰富,又已知道提防叶家,他哪里能那么容易就被算计,反而叶如心,事涉药王谷、魔教以及阮家,她父亲那等性子,若不欲让那三家怪罪,很可能真会杀了叶如心!中元教是随便去招惹的吗?他们的计划已经无法停下,否则白白给别人提供消息,还会被杀人灭口。知情人,不参加,就得死。如果知道她已经把这消息泄露出去,便是她父亲不忍心杀他,魔教那边呢,又如何愿意放过她?   祝萌知道若把这消息告诉时无久,叶如心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,他十分难受,甚至悲痛,但是,心中的选择,却一点都没撼动——他不能让时无久有一点丧命的可能!   祝萌所说实在太过实诚太过绝对,叶如心万万想不到他那么无情,愣了半晌,回过神来后,“哇”地一声,当即便哭了起来,叶如泉沉默着将叶如心抱入怀中,叶如心放声大哭。   祝萌低声道:“对不起。如心,你逃吧,在他们还没发现之前——”逃了,不但不用造下杀业,且有很大机会能活下来。他,还是不希望她掺和进这件事里。   右脚踏地,飞上屋檐,祝萌回到了客栈,写了封信绑上鸽子的小腿,将马厩里的马牵将出来,往天山派回赶。   洛阳距离天山有不小的距离,等他赶到,药王的寿宴想必已经开始。只飞鸽传书,万不可将事情做到万无一失,他必得亲见时无久一面……而后,不管来不来得及,都要回来救叶如心,确保她的安全。   那已不因情意,而因道义。   祝萌对叶如心的心凉了大半,竟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,既然叶如心可能得罪魔教,他带着叶如心逃到天山,那也便好了。但是一来他江湖阅历不够,不知变通,二来他初知消息,又急又惊,十分紧张,冷静不下来,第三,他自己也隐有察觉,在知晓叶如心想杀了时无久的那刻,他对她的情愫,竟似已冻住、湮没,好感一下子没了大半,全是凉意。   叶如心这么做,是有他的原因的!先前在青云山庄,她明明在他的劝说下,准备改好了,如今又继续她父亲的计划,难道不是迁怒?   祝萌明知道她情有可原,她是以为时无久勾`引了他,她是以为他会和时无久在一起!但他的心告诉他,哪怕她有那么多的原因,他也根本就无法原谅她。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能如此冷静、如此绝情。断了感情,再去救她,救了她性命后,他们便再无可能。这已不是道理可以讲通的,只是他心中的感觉变了而已……   此时此刻,他又如何可能会想到带叶如心去天山避祸?那本是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,但她对时无久有杀心,祝萌想也没想到这个法子。   马不停蹄,日夜兼程,好在祝萌已十分习惯日夜兼程的强度,因此,这一路之上,他也就这么熬了过来。到天山派山门时,祝萌下了马走近,只见门前云杉之上,系了好些黑色布条,那数量,只怕至少有二十来根。   走前他曾和时无久说,若他愿意他回来,便系个布条,什么颜色都可以,除了黑色——若不愿意,才系个黑色的,祝萌临行前故意说不系便当原谅,走前这树上还没布条,走回,却系了这么多黑色的……   时无久分明是故意的,那信鸽差不多已到天山地界,虽说他回来是以防万一、详细和他说这其中内情。可是鸽子十有八九已到了时无久的手上,他知道他会回来,所以系这么多黑色的。   祝萌心头一痛,视而不见。抿了抿唇,踏上天山的山路,一路之上一个天山弟子也没遇见,如今不过凌晨,大约四更近五更而已,天山弟子还没下山,巡逻弟子大部分都在山腰之处。祝萌飞快地寻小路上山,跳过冷岩冻石,待得又入一个小山门,便已进入天山派内部了。   祝萌深吸了一口气,避过巡逻弟子,找到了时无久的居所。   第二十章   近五更,时无久已然起身,祝萌在门外徘徊不住,里头的人正坐在桌旁用膳。是直接敲门进去呢,还是?   时无久在门派大门旁系了那许多黑色布条,想必,是不愿意见他的。   犹豫了一会,祝萌想着,要不直接去找无常无锋两位师叔伯,只要找了,把消息告诉给他们,详细地说说,那也是一样的,而且,这样的话,还可以全时无久不愿见他之意,心念一动,便要走开。   里头的人似察觉他这一动作,道了一声:“进来。”   祝萌脚步顿了顿,左右看了看,确认时无久这声进来是说自己,转过身,轻轻地推开门进去,偷瞄了时无久一眼,把门关上……   走过去,跪下,垂着脑袋,仿佛此来不是帮忙,而是认错。   “既已上山,怎么,先前你所说的话,都是放屁不成?”   祝萌答应过他系黑色布条就不上来,因此一声不吭。   时无久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,祝萌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,一抬起头看见时无久正盯着自己看,一双眼睛黑幽幽的又似痛恨又似严厉。把脑袋垂下,祝萌呢哝道:“事出有因,师父我……我回来报信,马上就走,很快就走——”   时无久冷笑一声,道:“你下山之后,却又为天山好好长脸!”说着,将一封信砸在他脑门上。   祝萌抓住那信封,忐忑不安得拆开,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奇怪,等拆开信看了开头,面色变了一变,道:“师父明鉴,徒儿下山后只想阻止如心……叶姑娘嫁人,这一路上日夜兼程,怎有机会做下……做下这些事?”   “你这么说,便是洛阳那许多人一起污蔑你了?”   祝萌张了张口,而后又闭上,紧闭着,一声不吭。   “我天山派最忌什么,你可还记得?”   “淫邪放纵……”   “好,既然如此,你为了一个女子千里奔波,那女子嫁给他人,琵琶别抱,你破罐破摔,夜探别家姑娘的闺房,可是事实?”   “这,师父,我去的是叶姑娘的庭院——”   时无久一掌拍上桌子,发出老大声响:“夤夜出入闺阁之家,你还理直气壮了!!”   祝萌那时跟踪黑衣人去的地方,哪里知道是什么所在?但时无久发这么大火,他也是吓懵了,呆呆地跪在那里看着他,不知所措。他在信中虽把这事一笔带过,然而时无久肯定知道这两件事是一件事,他给他看的信中,分明说他夜探另外姑娘的闺房,这一看就是污蔑!然而时无久以他人污蔑之语发难,他也不知如何是好。   “你不思悔改、花天酒地——”   “师父,我……”   “失廉寡耻、辱没门派——”   这八字太重,祝萌胀红了脸,微微发抖,张了张口想说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”,咬了咬牙但却还是忍住了。他先前那样惹时无久生气,如今他若反驳,便是让他气上加气。   “天山容不得你下山胡闹,你去刑堂领十鞭,到应悔洞里禁足十年!十年以后,再行斟酌。”   禁足十年已是十分重的惩罚,祝萌失声便道:“为什么——”   “门规之下容不得更改,你,去领罚吧!”   时无久言语之中,显然已决定此事的处理办法,他若本就知道这事是假的,再怎么争辩,也不会有用。   祝萌浑身僵了半晌,好半晌,弯下腰,叩了三个头,道:“徒儿不服。”   时无久站了起来,似乎想说什么,祝萌却垂着头,道,“但徒儿……甘愿领罚。”   如果时无久是以这样的法子出气,他又有什么立场拒绝?只是,他不喜欢这个借口而已。   时无久没有说话,祝萌叩完首,从地上爬起来,走到门口。临去之前,一股奇怪的火苗在心中火烧火燎地难过,祝萌忍不住,忍不住停下了脚步。   “师父收到徒儿的信了吗?”忍不住这样问道。   时无久道:“你信中所言,我已经看过了。”   祝萌抖了一下,便知道时无久是故意这般罚他了,黯然地垂眸,开了门去,祝萌找到无锋,说了回来之事的来龙去脉,而后,传时无久口谕,恳请责罚。   无锋刚起身不久,见他回来,并没有什么异样,听他说自己是来领罚的,他拍了拍他的肩膀,却是道:“你师父罚你十鞭,是为了你的名声。洛阳那边已知道你是为了追夜行者而去的那处,但是这坊间总有好事之徒,喜欢说闲话,无久他罚了你,便是让他们无可有言,如若真是犯了门规,不止十鞭,这十鞭,只是让他们知道,你是无意中碰到的,天山派不会徇私也不会惩罚过头,师伯会让人轻轻地打的。”   祝萌道:“为什么师父要禁我的足?”   无锋一愣。   “而且,而且是十年——”天山派自立派以来,可有弟子被罚过禁足十年?纵然再不肖的子孙,三五年都已算长了。十年,十年!人这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年?何况他是以莫须有的罪名关了他的。   就是坐牢,十年,那也得是什么罪名?他若想出气,便是直接说,他也接受得了,但若找借口并且是这样的惩罚,祝萌却难以接受,并不是不愿意受罚,只是不服。   无锋沉吟片刻,没有说话,只是道:“你以后会慢慢知道师弟的用意的,这事,我却不好说了。”   无锋没有再多言,领着他到了刑堂之中,受刑。   这一回时无久和他的师兄姐都没来观看,无锋看着底下的人打完,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。十鞭不慢,尤其是在旁观者眼中,不到一炷香的时间,便亲自下去将祝萌扶起。   祝萌满头是汗,受完刑后,道:“我不服的……师伯,我愿意受鞭子,我……不喜欢禁足那么多年……”   无锋叹道:“萌萌啊,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。”说罢,便让弟子收拾好了东西,把他送到了应悔洞。   应悔洞中,床榻、家具,一应俱全,便是被褥,为抵御寒冷,都是又厚又软的棉絮,这甚至是早已预备好的。   祝萌心中发寒,一动不动。趴在床榻之上,任由弟子给他上药,等到无锋与他弟子们一并走了,他才觉得有些害怕起来。   从小到大,他都不是喜欢寂寞的人,他被师兄们怂恿着去闯祸,有时也怂恿着师兄们去闯祸,除却这次下山独自一人,其他时候,他都是和别人在一起的。   十年……   十年!   这十年,他能忍受这么长时间独处吗?   心中暗自迟疑犹豫,只听一个女声在外头喊道:“萌萌,萌萌你在吗?”   祝萌听出那是陆灵儿的声音,立时道:“师姐,我在!”   陆灵儿便提着篮子走了进来。   祝萌撑起手臂看向陆灵儿,陆灵儿将篮子放在一边,轻轻把他衣服掀开看了看伤口,伤口不是很厉害,而且已经上了药,陆灵儿把他衣服放回去,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——食物、酒,还有药。   祝萌道:“师姐,你……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关我十年吗?”   陆灵儿迟疑了一瞬,方才道:“这事,我曾听师伯与师父谈过,其中原因很多,不过,我想最主要的原因,是因为师父吧……”   祝萌红着眼睛道:“他就想关我十年?”   陆灵儿摇摇头,道:“过几日师父就要闭关,到时,应会在这应悔洞中闭关……”   祝萌睁大了眼睛,陆灵儿又续道,“师父他,想和你再试下去。”   祝萌闻言,已不由呆住,陆灵儿将他扶起,把碗筷递到他手上,祝萌随她动作摆弄一会儿,便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,吃完以后,陆灵儿把东西收回篮子,祝萌道:“先前两年,我若能对师父产生爱意,早便有了……那时我与师父分开,虽有叶姑娘的缘故,可我清醒下来后,也明白,我与师父不能继续这样下去……既然感情改变不了,如何能够放纵,让事情越来越难以控制?”祝萌摇头又道,“就是我现在已不能和叶姑娘在一起了,我也从没想过,再来与师父一起。”   陆灵儿轻声道:“我当然知道,你对师父的感情并没有多大变化。”祝萌扭头看她,她又道:“不过我倒是觉得,你们可以就此试一试,叶家图谋不小,师父他干脆闭关,叫他们无可找人,往后他们叶家污蔑也好、拜访也罢,师父都不会出面,趁这时候,你们再相处些日子,也许……”   祝萌反问道:“师姐,你真的觉得会有用吗?”   陆灵儿道:“师父与师伯谈这事时我在近侧,师伯让师父以平辈待你,若你习惯将师父当做同龄人,也许……”   祝萌愣了愣,随即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,像是害怕,“这,这……”   “若不行,想必师父他,会放弃的。”   “十年……”祝萌沉默了一会,道,“用十年?”   “师父自可提前出关,到时一并免了你的责罚,我想……应该是这样的吧……”陆灵儿并不是很确定,但以她推测,八九不离十。时无久不可能真的闭关十年,说这个期限,到时自可提前出关,而提一个十年,叶家想要找他,却没有理由了。一代掌门闭关练功,事务自由门下弟子代理,除非真是了不得的大事,以江湖道义,万不可上门来逼见于他。   “师父让大师兄当了代掌门,想必,到时不会轻易下山,这山上只有你们两人——我们这些兄弟姐妹,也不能日日都来看你,萌萌,你要好好与师父相处。当初他应你两年光阴,你便是再不愿,也得全他心愿。师父当初,不也是那般不愿?”陆灵儿道,“可他为了你,还是和你试了。”   祝萌垂下头去,道:“我,我会努力……”   陆灵儿笑了一下,摸了摸他的头:“只要你莫恨他,便是了。时间不早了,我要走了,萌萌,等会师父来了,你要与他好好说,切不可闹小孩脾气……”   祝萌低叹了一声,道:“师姐,我明白了。”   陆灵儿便将篮子提了,三步一回头地下去了。   祝萌趴在床上,感受着那鞭痕之上的痛意消退,时无久并没有立刻回来,想必是门派内尚且有事要嘱咐吩咐的缘故。他想着过去和时无久相处的日子,越想越觉得有些烦躁。   喜欢,不喜欢——若能用人力扭转,这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遗憾的事情了,如若要扭转,那又该怎么扭转呢?   怔怔地想了一会儿,闭上了眼睛。迷迷糊糊之中睡得许久,醒过来时,洞里已暗了许多,明晃晃的烛光被灯罩遮住,晕开一片柔色。祝萌扭头去看,只见时无久正将灯罩弄好,侧过身来,视线对上他的,   祝萌便又闭上了眼睛,迅速得仿佛刚才睁眼是错觉。   时无久走过来,坐到了他的床前,他没有说话,也没有动作,安静地看着祝萌,仿佛只是想看着他。   祝萌忍不住睁开眼睛,爬起来,道:“师父,我……”话未说完,时无久便把他整个人搂过来,捉住他的肩膀,按了他的后脑。   嘴对嘴,眼对眼,一切不过一瞬之间发生,牙齿撞破嘴唇,血腥味一下子蔓延开来。祝萌睁大眼睛,情不自禁地推搡挣扎,时无久倒没用多少力,一下子就被推开了,祝萌一副吃惊的模样看着他,唇上艳红,是时无久的血。   时无久用手指把自己唇上的血迹抹去了,道:“往后,此地,没有师徒,你也不用叫我师父。我不会以长辈的身份压你,你也不需要以小辈的身份待我。”   祝萌怔愣半晌,忽然跳起,不顾身上疼痛,便往洞外跑去。   时无久一个闪身便拦在他面前,皱了眉,道:“跑什么?”   祝萌盯着他,喘着气,难以置信地道:“师父是想来强的吗?”   时无久看他一眼,视线移开,道:“若我就是要来强的的呢?”   “可你……你……你不该……”祝萌结结巴巴说到一半,更是瞪大了眼睛看他。   虽然时无久要与他试,也有几分强求的意味,可是这本是祝萌惹下的债,他要来试一试,那也无可厚非,如果时无久在这试中来强的,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。   “师父,你……你生病了吗?”震惊之下,祝萌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。   时无久十分平静也十分冷静,道:“没有。”   “那你,你,你为何?”   时无久替他接下去道:“为何也有私欲,为何不做圣人?”   祝萌后退一步,怔了一怔。   “萌萌,这世上没多少人,真的可称‘圣人’二字的,‘圣人’之所以是圣人,便是违逆了常人之心,我只是个常人,不是圣人。”   祝萌沉默了一下,道:“师父,若我还是爱不上你,怎么办?”往日里他对感情一知半解,虽曾疑惑过自己对时无久是否是爱情,但想着“师父若和他人在一起,对我不好,我是会不开心的”,便觉得那必是爱情无疑了,但其实,就算时无久不和别人在一起,对他不好,他也不会开心的,如若时无久对他仍如往日师徒一般,就算和别人在一起,他会吃醋吗?   临走前,他甚而希望时无久在他走后能与他人在一起,那真是发自真心,全无虚假。虽说叶如心与时无久之中,他已明确要时无久活,可……可那和爱情,还是不同。   日久生情,说来容易,若结局生不了情,却又怎么是好?   时无久道:“若那样,你我,便真是无缘。”   祝萌沉浸在“无缘”二字中,一时回不过神来,时无久走近他将他搂在怀里,祝萌有些尴尬地想推,时无久抓了他的手,不让他继续挣扎,耳鬓厮磨,亲昵的动作,自然而然地发生。   祝萌只觉得胆战心惊,一时之间,脑子里什么也无法去想,却听得时无久咬了他的耳朵,轻轻地吻他的耳尖:“你终会从的……”   这句话令人一阵觳觫,之后的一切,虚幻得像一场梦。   应悔洞在天山派后方的一座山上,洞里洞外一大片空地,均可供人演练武艺。   时无久说是闭关,倒也不是假话,每日与平时一般作息,练功、习剑,偶尔还会让祝萌一起练功练剑。   白天的时候祝萌自是没什么抗拒,但是到了晚上,他却老大不乐意。如若从前,时无久发现他挣扎,想必,不会硬生生还是要做下去——当然,从前他也没反抗过就是了。原本祝萌除却刚开始僵硬,心底里想从了时无久,补偿他让他高兴高兴也好。然而,现在时无久不但有些强硬,在做时,也从不灭灯——不但不灭灯,还让祝萌一定要面对面看着他,不让他移开视线。   不到七八天,祝萌便已发现,时无久甚至是故意想让他反抗他,他尴尬之中,虽会反抗,但那些反抗并没多少真格,往往也就让时无久做下去了,有时候,一时激动,却当真抗拒到底。   时无久那时候,往往并不生气,祝萌敏锐地察觉,时无久甚至希望他会那样反抗他。   他在敲碎他心中那个师父的神象。   祝萌不是很愿意,他不想心目中那个师父被破坏,哪怕他知道,时无久这是为了和他在一起。时无久每次在他心中那个师父的神像上敲一锤子,他都觉得像砸在他心上一般生疼。   禁足、闭关。   都不是完全封闭了外界,除却送饭的弟子,外头的人有时候还是能来看几眼的,频繁自然不行,但是几面却也总能见到。平日里只有他们两人。祝萌便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修习武艺中。当觉得寂寞的时候,无他人可陪,忍不住,竟也会主动去和时无久说话。   对峙时反抗得激烈,练武时又莫名的和谐,可他还是不喜欢时无久的变化,随着时间的过去,他甚至发现自己在接受这样的变化。最开始只是习惯,没从前那般尴尬和僵硬。   有一段时间,祝萌当真是难以忍受,在第三个月的时候,他逃了一次,时无久把他捉了回来,惩罚了一晚,祝萌这一次是当真挣扎,愤愤不平,言谈之中多是诛心之言,什么“你故意这样对我磨灭我对你的尊敬”、“我的师父才不会这样做”、“你就是这样做我也爱不上你”云云。   故意一般,什么毒说什么,他甚至想让时无久换一种方法,虽然说什么平辈才能爱上,那也不一定啊……为什么非要把时无久的过去毁得一干二净,完全敲碎他心中的神像?   祝萌很难受很难受,而时无久几乎是强硬地令他接受他的另一面,在他难受的时候,还要趁胜追击多敲几锤子。禁足之中他打不过时无久,跑也跑不掉,第三个月时闹了一次,第七个月时也闹了一次。随后,就慢慢平淡下来,全然顺从。   如果师父一定要这么做,他遵从也就是了。   然而,一朝一夕之间若可磨灭往日师徒之情,那么,时无久却也把他瞧得低了。   梗着一口气,时无久要怎么样祝萌便怎么样,这山中饮水向来到溪中自取,烧水泡茶,时无久要轮流要公平,他也就随他轮流。平日里拥抱亲吻,比从前相处要频繁要自然,他也随他动作……   平辈相交有用吗?   年余下来,祝萌态度早就缓和,初始他反抗,除却怨,更多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不想让时无久做无用功的悲。   时无久那么努力,他却知道世上之事难以尽如人意。若有一天,他真能把时无久当做同辈之人,两者身份再无差距。或成或败,终究有一个结局。   也许,只是要试试罢了,不试过,却又怎么知道?   万一,成了呢?   想是如此想,但心中,仍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意。   第二十一章   就这般,慢慢地又过了一年多的日子。   雪融雪化,花谢花开。   山中难知岁月,如果不是他大师兄和二师姐一个月总要上山看望一次,祝萌几乎都忘了这岁月流逝。   说不清时无久的方法是有用还是没用,祝萌现下虽仍和他对峙,但在他的影响下,却也敢自然而然地反抗、互瞪了。亲昵之事,仍是会做,虽是禁足,时无久却并没有强行把他拘在这山上。自去年开始,时无久允许他下山,但设置了门禁,不许他在外随便乱逛。   外头的人早已忘了天山派有个祝萌在被禁足,祝萌年前下山过一次,遇到了天山附近客栈中逗留的叶家兄妹。叶如心没死,祝萌知道这个消息后,倒是松了口气,因时无久的缘故,他都没来得及回中原去救她,虽说原本他回中原救她便有些来不及,但总是尽力而为,全道义耳,发现她还活着,这便让他心上的石头搬开——同时,也心中一紧,知道这些人另有图谋。回去把这事告诉给了时无久,时无久看他一会,却道:“你心中可还有她?”   祝萌愣了愣,犹豫了一下,摇了摇头。   时无久看他这般,没有说话,不过,让他此后一段时间,都不能够下山。   诚然,时无久此举,倒不一定是因为私心,叶家入住天山,说不准,便是准备好了已要动手。不让他下山,明显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。   祝萌的犹豫不是因为心中有叶如心,而是在想,时无久难道是吃醋?早先他对叶如心十分失望,爱情的火焰被浇熄得大半,如若有时间和叶如心见面,也许心,慢慢地就会软下一些。当然不可能和从前一样,但怎么说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全无情愫。时无久留他在天山上,一下子近两年不和叶如心见面,除却那次下山相见,前前后后,都是没有见过面。感情遭受打击时又不相见,时无久和他相处时的拉锯已占据他全部心神,林林种种,自然更难能去想叶如心。有时候会想到一两次,然而,很快,也就忘了。  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,时无久与他相处时,总是少了一点东西。冷静下来时,祝萌也会思考,当初对时无久亲近的心思,虽说是怕时无久疏远他,但若完全没一点绮思,却又不可能。他清楚地知道那时他并没有爱上师父,哪怕是当初的他也知道。可是,他对他没有绮思吗?少年时候,与人肌肤相亲,此后,又希望能和他继续肌肤相亲下去,虽有些初尝情`欲而导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,可是,不是没有暧昧之情的,后来相处之后,那一点暧昧之情,却慢慢地烟消云散,便连自己,也不知它是何时没的。   时无久应承他之后,他又愧又歉疚,偶尔时无久替他梳发理衣,他满心想着如何报答,做一个举案齐眉,那般之后,倒反生疏起来。   除却床笫之欢,除却他对时无久仍有敬意,时无久呢?除却承诺带来的鱼水之欢、肢体亲昵,他又可像对待妻子一般对待他?   他从不和他说笑话,他自然也不敢跟他开玩笑。最初在一起后祝萌十分主动,要亲要抱,要与他欢好,此后他热情淡了之后,时无久却也没有主动,相处模式,渐渐就退回师徒了。   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,不知为何,竟有些心神不定起来。   从前他负了时无久,惭愧歉疚,自然有之,但时无久要与他试,手法已是强迫的性质,虽说这是他欠他的,但心中总不乐意。如他们这样的武林中人,心中是会有信仰的,在心中藏个偶像、藏个师父,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时无久这般试法,祝萌并不喜欢,虽说这法子的确有用,让他待时无久真有同辈之意,可时无久若不是时无久,这般在他心头上砸锤子,他甚至会恨他。   然而,他竟然是真的爱他的吗?   祝萌有些慌乱失措。   早先他认定时无久爱他,无非是觉得他若不爱,不会与他有那般频繁的肢体接触。互相梳发理衣,正也如平常夫妻一般举案齐眉。然而,道理他都明白,但心中,总没太大的感觉。这模式虽亲近一些,但师徒,难道就不能做这些事啦?   可是,可是吃醋却不同的。   两年时间,祝萌仍一直觉得他与时无久不会有未来,时无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认真地做这无用功,祝萌更加歉疚,也更加排斥这段尝试。如果不知道结果,他也会愿意试下去,然而,若明知结果呢?   可是,他此刻,却忽然觉得,说不准,真能成也说不定……   如若能成,岂非两全其美?   心神不定了许久,时无久只道他是在外见了叶如心,回来被他一问,便这般难以自控。暗自气恼,言行之中也带了些出来,祝萌神情有些古怪,但有一次,时无久甚至见到祝萌被他责骂时忍不住笑了一下——他当即便破了这两年间的相处模式,罚他在洞外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。   祝萌扎完马步后一身的汗,神情便变成了沮丧。原本燃起了些的小火苗又被他一盆冷水给浇灭了。早先祝萌根本不觉得是长辈是同辈有什么问题,他和师父间的问题,不过就是没有爱情,但这次一遭后,却又觉得师伯当真有先见之明。若他和时无久这样相处下去,就算有爱情,他一生气就罚他——还是体罚。他也没那个胆子和他插科打诨把惩罚混过去,长此以往,什么情趣什么感觉都没了,哪里又像夫妻了?   此后叶家上得天山来求见过时无久,代掌门于腾以“家师仍在闭关修行”为由并不接待。出奇地,叶家竟然没有多做纠缠,直接走了。祝萌后来回忆起叶家的举动,仍旧觉得古怪。不过早先时无久为他有吃醋的表现,这让他心中的壁垒破了个口子,仿佛一下子可以接受现在的生活。行止坐卧,对时无久坦然程度令时无久生疑。   那么多年的师徒,就算到现在,祝萌也没那么快可以坦然的,毕竟,强迫总是会引起反效果,哪怕祝萌对他心存歉疚,也会反弹。然而,他现在不但坦然,甚至对他偶有讨好,笑的次数也比以前多了一些。   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时无久想起祝萌这般前,正是跑到山下去见了叶如心一面,保不准,他就是做了什么事,心虚之下讨好。   时无久虽有这个想法,然而却不显露,原本他们行为模式已有些平辈亲昵了,现在心上的隔阂破开,便更亲近了些。   尴尬仍有,却比从前好得多。   祝萌干了“坏事”之后,主动了几分,从前他只是受着时无久的举动,未曾主动。若不是知道祝萌别有他意,时无久当真以为,精诚所至、金石为开了。毕竟从前虽有成效,但对感情却一点用也没有,如今……反倒……   祝萌拿了颗石子,打那溪水里的鱼。捉了两条一尺来长的鱼,便带回去,抹了前不久在山腰摸到的野蜂蜜烧烤。想当然,这两条鱼,他是会分给时无久一条的。   鱼还未烤好,只见一个弟子急匆匆地从山下跑上来,循着烟找到了在洞外摆了火堆的祝萌,一边喘气,一边道:“青云山庄拜山,那……那……那为首叶庄主道,他侄女叶姑娘,被贵派弟子所污,身怀六甲,要掌门与小师叔你出关去见——”   祝萌手里的烤鱼“啪”地落进了火堆:“你说什么?!”   那弟子吓了一跳,道:“青云山庄叶庄主求见,道他亲侄女叶如心,被我天山弟子所污,身怀六甲,要掌门与小师叔出关去见——”   祝萌当即便往山下跑去了。   那弟子连忙道:“小师叔!哎?小师叔!!”   反射性地就跟着祝萌下山,等到跑下半里山路,想到了什么,立刻又抹了抹汗,往山上跑了——他差点忘了通知时无久!刚待回头,只见一人从山上飘然而下,身法之快之轻,好似骤风中的叶子,又迅疾,又令人胆战心惊。   弟子忍不住被惊得站住,那人便已到了山下去了。   祝萌来到门派之前,只见山门处五六弟子站立,大师兄二师姐以及水琴都在一旁。拜山之人,却只有叶长胜一人罢了。   祝萌几步上前,道:“叶庄主,叶姑娘当真身怀有孕?”   众人的目光便聚集到他的身上了。   叶长胜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,很有些憔悴之像:“内子有孕,喜好吃酸,如心她也……正好让大夫把脉,所以,想必是有了。”   祝萌有些吃惊:“报信的弟子说,她的孩子,是……是我天山派弟子的,是谁?”   叶长胜便道:“是谁,祝少侠不知吗?”   祝萌愣怔地看着他。  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,哪里不知道女子要怀孕,必得做那事才行,早先他最喜欢叶如心之时,那也是发乎情止乎礼,从未做过什么逾矩之事,后来他都要和叶如心分开,那就更不可能和她有什么了:“可是我没有和叶姑娘……逾越过雷池。”   叶长胜平静地道:“这事,旁人又如何知道呢?”说着,把封信和个帖子交给了祝萌,道;“这是青云山庄邀时掌门一聚的请帖,具体事情,便在信中说了。掌门人闭关,我青云山庄不好打扰,而这请帖,掌门人来也罢,不来也罢……”低叹一声,“反正,如心已定要嫁给阮家公子了。”   祝萌接过了信,默默无言,于腾与陆灵儿站在一旁,水琴蹙眉道:“叶庄主亲来,莫非只是送信的吗?”   叶长胜道:“早先我青云山庄对不住天山派,而如今时掌门又在闭关,我青云山庄自不好让时掌门出面,因而,只是请帖——”顿了顿,才道,“若时掌门当真不方便,便不用来了。”   祝萌这时才忽然想到,这说不定是鸿门宴,皱了皱眉,道:“叶庄主,这是不是和相思——那物有关。”   叶长胜浑身一震,看了一眼他,只是道:“这事兜兜转转,反反复复……想来,该有个了结——”意有所指,却道,“告辞!”叶长胜牵了一旁系着的马,这便上了马去,冲众人抱拳,纵马离开了。   祝萌目送他远去,还未见他背影消失,时无久就已到了他身边。   祝萌“啊”了一声,吓了一跳。   时无久直接将祝萌手里的信与请帖夺去,揭开信封封口,将信从头看到了尾,看完后,他便将信撕碎了,把请帖收入怀中,冷冷看了祝萌一眼,直接又往山上去了。   祝萌只道那信中污蔑于他,连忙追上去想要解释。风疾割面,雾冷侵肌。到得应悔洞不远处,祝萌道:“师父,师父,你听我说!”气喘吁吁地加快步伐,时无久上来得太快,他轻功不够高,好几次运功过头,差点憋过气去。   时无久转头,却是直接打了他一巴掌,恨恨道:“我说你先前如何对我大献殷勤,原来竟是如此!”   祝萌捂着脸颊,怔怔地看着他。   时无久又气又恨,指着他,十足恨铁不成钢道:“你以为这样做,我就会饶了你吗?未婚生子,你把天山派门规置于何地!”   祝萌连忙跪下,道:“师父,不,师父,我没有啊!”   “没有?”时无久冷笑道,“如若没有,叶长胜会上门来提?会拿自己侄女的清誉开玩笑?!”   祝萌张口辩驳不能,却听时无久又道,“就算那青云山庄想算计天山好了,叶长胜总不和他们一路,他都上门了,此事还会有假?”   祝萌道:“可是我真的没有和叶姑娘亲密过。我,我,我,我……”越是着急,越是无法争辩。   时无久更是气得厉害,道:“你还要狡辩,上次下山,你不是去见她了吗?回来后做贼心虚,讨好于我,你当我不知道?”   祝萌微白了脸,含泪道:“我那时只是觉得我们也许可以……在一起……”   时无久冷笑道:“两年都不成,你和叶如心见一面,忽然就成了?”   祝萌想和他在一起,可说已是做足了思想建设。原本他并不想与时无久尝试这段,是时无久要这般下去。如今,天可怜见有了转机,他也好不容易有了感觉,努力想从了,泼他冷水也就罢了,现在他还这样怀疑他!难道便连老天也看不过眼,认为他们师徒两人不该在一起?   祝萌也不跪了,从地上爬起来,道:“你既不信我,怎不立刻用门规处置我?也是,我现在都已被禁足了,如若被人发现天山派的禁足竟是假的,你面子上也不好看!你不相信我却去相信外人,还说什么以平辈论,以平辈论,我怎么还要跪你?”   时无久扬起手臂就要打他。   祝萌立刻就躲,躲得毫无愧疚毫无犹豫,时无久更是生气——早先他是想和祝萌平辈的,可是这时候,他却想狠狠教训他一顿!反了天了!躲得这么迅速!   闭关这许久,祝萌的轻功可是大有长进,时无久气急之下,一时之间竟也追不上他,两人动起了手来,时无久折了树枝便往祝萌那里刺去,祝萌躲了几下,竟然也去折了树枝,和时无久过起招来——不但躲,竟然还敢还手!!   过了十来招,终于闪避不开,祝萌边战边躲,树枝尖头被削下无数小叶。时无久将他手中树枝打落,把人拎起。祝萌奋力挣扎,四肢并用抓推滚打,时无久一个没提住,他便抱住了他的腿,哀声道:“师父,师父,我好不容易对你有些感觉,你不要这样好不好,叶家不过为了相思剑而已,咱们不去理会也就是了,我会做那样的事吗?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吗?”   时无久扬起了手,眼中竟也有些水光,只是他神情严厉,却没有把祝萌提起来丢出去。   “我若真与她那般,早便和她私奔了,她身怀有孕,我当然要对她负责——何况我们成亲都未曾成亲,我怎么可能轻易与她逾越雷池?师父,咱们便不能好好地过吗,你定要这样对我?”   时无久心中一软,毕竟了解祝萌的性子,怒火渐熄,便有些冷静下来。他养了祝萌这么久,怎会不明白他?他若是撒谎,这时候大可跑下山去找叶如心,既和他纠缠不清,便不可能与叶如心行了夫妻之实。早先他要去找叶如心,都得先和他断干净才去,如若真和叶如心有什么,万不可能隐瞒哄骗于他——想是已想明白,然而弯下腰想去扶祝萌,却觉得一阵头痛欲裂,连站都有些站不稳。   祝萌敏锐地察觉到时无久的不对劲,抹去眼泪道:“师父!”将时无久扶起,把他扶入洞里,安置在床上。   “师父,你莫气,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听话了……”   时无久方坐下便听到他这一句,却是抬头,道:“若你以后再犯,要怎么办?”   祝萌怔了怔,道:“师父想怎么办,就怎么办。”   时无久盯着他半晌,便凑到他肩头,狠咬了一口。   那当真是咬!咬破了衣服,狠狠地咬住皮肉,许久不放。皮肤已被咬破,牙齿也已咯到骨头。   祝萌疼得一阵哆嗦,“啊”了一声,苍白着脸冒汗,浑身僵硬,时无久把人紧紧抱在怀里,呼吸急促,拥抱的力道大得令人窒息!   祝萌道:“师……师父……?”   血液从伤口处溢出,顺着肩背往下流去,汩汩小流,渗透了衣衫,时无久缓缓松了牙齿,却在伤口处来回磨了磨,祝萌疼得差点又叫出声,握了拳头,颈上血管突突跳动,汗流得更多。   时无久完全松开了口,任由那鲜血染红衣物,凑到祝萌颈边,一度气息相闻。   祝萌觉得他是在瞄准自己的脖子。   如果脖子上被咬了这么一下,他是否真的会死?   强撑着没有躲,只情不自禁地微微瑟缩了一下。那地方若是被咬,定然很疼。   时无久盯了他脖子半晌,目光下滑,咬到他另一侧肩膀上。   “啊!”猝不及防的剧痛,祝萌喊出半声,便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,时无久这回很快松口,额头抵在祝萌的肩上,闭目喘息,好半晌才艰难地道:“我……走火入魔了……”   祝萌一愣:“那,那师父你先调息罢?”   时无久摇头,双手仍是揽住他的腰,道:“信上有毒,若调息,只会毒发更快。”   祝萌脸色便变了:“信上有毒?叶庄主他……”   “此事他一定从中助力,只是当初既将相思剑送来,可看出他……并不诚心想助纣为虐……”   “莫非是醉生百草散?上次我听叶姑娘提过这个毒药,她是从药王那里——”未及祝萌把话说完,时无久便又一口咬到他肩膀上,咬的是上回伤口不大的右肩。但是,毕竟已有伤口,在伤口上咬一口,那痛楚就更甚,祝萌实在疼得厉害,忍不住哆嗦道:“师……师父,你……你咬我的手吧……”   时无久将他一把按到床上,两手按住他肩膀,按在伤口之上,十分用力,双眼竟有些发红。   祝萌很疼,疼痛之余,茫然地抬头看他。   时无久的举动有些突然,而且,很让人摸不清他的意图。   时无久双手沾了腥红的粘腻,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压下把祝萌咬碎捏碎的冲动!   小徒弟终究难以属于他。   既然难以属于他,把他揉碎了弄化了岂不很好?那样的他,便可以属于他了……   可是,如果他死了,这世上也就不再有他了。   杀了吧……杀了吧……   不能杀……不能杀……   脑子里竟然同时有两个十分冷静的声音在对自己说。   时无久挥起一掌,拍在祝萌脑侧。   被褥铺在石床之上,而坚硬的石床竟发出细微声响,而后,塌了半边。   劲道波及到祝萌,祝萌脑子一晕,竟也从口中溢出些血来。   时无久愣了愣,连忙给他点穴疗伤,祝萌往上伸手抓他的手臂,忍不住道:“师父……”   时无久与他对视,视线凝在他染了血色的唇上。   祝萌的唇颤了颤,道:“我以后,定听你的话了……”   时无久胸中一阵血气翻涌,也有些许血液溢出唇角,他俯下`身,在祝萌唇上亲了亲,而后起了身,几掌便把应悔洞的洞门震塌。碎石纷纷落下,百年而成的应悔洞却只是一阵震动。时无久抓下洞壁后显露出来的长黑布包裹,跃出门去,祝萌头晕眼花地自床上爬起来,那应悔洞内外一堆的乱石,不大,却十分咯脚,祝萌崴了一下,还好没崴伤。追着时无久下了天山,到了山门,却只听见马蹄之声远去,以及一抹白衣消失在眼及之处。   祝萌呆呆地站在原处半晌,两个守山弟子追下来,道:“小师叔,掌门师叔祖他……”   祝萌抬了抬手,道:“两位师侄,劳烦你们上山报信。”   “小师叔但说无妨。”   “师父他……大概是赴青云山庄的宴会去了……”祝萌的面色很白,脸色也很难看,“我要追师父去了,你们把这消息,告诉师伯师叔。”   “是,小师叔!”   祝萌去一旁马厩拉了马匹,忍住颅内胸内的疼痛,策马而去。   第二十二章   宴会摆在青云山庄,庭院正中,月上柳梢。   叶长胜回到青云山庄后,叶长德叶长智就囚禁了他,开始在这庭院中不断摆宴。   每半个时辰热一次菜,两个时辰,便换一桌菜,便是深夜,也不停地遵照这个规律。   时无久到时,是子时。   午夜之时,那天边之月已被遮掩大半。时无久握着佩剑,从青云山庄打开的门外走进。   青云山庄门口一个弟子都没有,然而大门却在深夜敞开。   时无久刚走入不久,便有许多侍从提了灯笼,一路挂上,黑夜之中,铺开一条蜿蜒灯路。   时无久顺着那灯笼走,到得庭院之内,庭院之内铸造的石灯,亮亮堂堂,却不需要那些灯笼了。   他们是故意的,故意等他到来,方才挂那些灯笼引路。   叶长德哈哈一笑,抚着须髯,从主位上站起,拱手相迎道:“时掌门呀时掌门,我二哥等白天,我等晚上,果然,是我等到了你。”   时无久冷冷道:“想必叶庄主,已在你们的掌控之下了吧!”   叶长德的笑容染上了一丝不自然,但目光中仍带着阴狠:“我大哥那人当真迂腐当真假道学!旁人送给他相思剑,他就这样拱手让人。嘿,那相思剑,难道本来就是天山派的啦?天山派当初,也不过从别人那里得来罢了。可笑可笑!”   “既能在他所带之信中下毒,想必,他也有把柄,为你们所制。”   “哈哈,说来也巧,原本三弟他宁死不屈,弟妹也极其刚烈。幸好啊幸好,弟妹偏巧这时候身怀有孕,药王之毒一下,他们也只好从了……”笑着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,表情竟有些古怪,不知是不忍,还是其他,“他终究还是怕绝后,四十多岁,好不容易有个孩子,实在是,不忍心害死啊……”   时无久横剑向前,冷冷道:“叶如心呢?”   叶长德愣了一愣,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名字,忍不住哈哈大笑,道:“我还道时掌门前来,没有丝毫的私心,原来,你的私心这般浓重!”   时无久冷道:“你们以这人引我前来,又在信中下毒,怎么?临到头她却不出现了吗?”   叶长德道:“她当然会出现。”说着,又意味深长地笑道,“等时掌门驾鹤西去,如心便能与时掌门的弟子,双宿双栖了!”   时无久明知道他这是故意激他,然而毒气压抑不住,吐出一口黑血来。   叶长德看他这般模样,叹了一声:“时掌门啊时掌门,其实我本不想与你为难,只是你把相思剑拿去藏了,我也只能出此下策……你若不把相思剑给我,我立时便把如心许配给你徒弟,你身上的毒,我也不帮你解……”   时无久以剑撑地,咳嗽起来。   “我看时掌门背后背了个长包裹,想必,那包裹里就是相思剑?你既已带相思剑来,便是同意我信中所言,只要你交出相思剑,我便给弟妹解毒,她怀着身孕,若不及时解毒,只怕于身体有害。就是不知道时掌门这次私心占了多少?你私心越多,这笔买卖,就越发划算。这龙阳之道本为世人所不容,你那徒弟本就恋慕我儿,时掌门呀时掌门,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吧!”   时无久握剑的手上青筋暴出,身体僵硬而又克制不住地轻颤。   叶长德下那醉生百草散,原本是想让时无久心神不定,大露破绽,想不到他心魔如此之甚,竟有走火入魔之象。心念一转,便想着:我本不想害死他,只想夺剑便是。直接毒死天山掌门,这事定会在武林之中掀起轩然大波,我们兄弟也会成为武林的公敌,消息泄露,未必保得住相思剑,可如果,时无久自己走火入魔死了呢?   他心魔这般重,一定是因个“情”字。醉生百草散,药王本就是为了求而不得,因而制出的毒药。   如果,能一箭双雕,再好不过。   叶长德露出有些恶意的笑容,道:“时掌门是不是想着贵派徒儿能为你放下我儿?可是,我儿怀有身孕,却是确确实实,上回她上得天山附近,你徒儿下山偷窥——”   时无久内伤更重,气息紊乱,又吐了一大口血。   叶长德看他支持不住的模样,笑道:“时掌门用情至深,在下当真是佩服佩服,可惜单恋是没有好结果的。时掌门是否想要舍弃小爱,成全他们俩?只要你不交出相思剑,想必,倒是两全其美的。”   种种情绪自心中辗转,时无久再也按捺不住,手往下一按,长剑弯曲,飞身跃起,一剑借力,便往叶长德喉咙刺去。   叶长德掀起桌布便将剑之锋芒卷住。大喝一声“来人!”,兵兵乓乓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,四周的灯笼全部亮起,竟有许多人隐蔽在暗处。早先他们那般点灯,便是为了让青云山庄内部多些暗色,也好藏匿多些的人。   时无久长剑一转,划开桌布,叶长德急急往后退了几步,剩下的弟子一拥而上,将时无久团团围住。   时无久攥着剑,唇边染血,双目赤红。    一见,就不是清醒的样子。   叶长德略有些心惊,但见他已是强弩之末,仍忍不住道:“时掌门,你想不到吧?我二哥笃定你白天到来,因为晚上更容易埋伏,但我却知道,你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。哈哈!想不到啊想不到,时掌门这般年纪老大不小,竟还是个情种!”   秋水映寒光,时无久一言不发,只是出剑。长剑过处,到处是血肉哀叫之声。他出手已不留情,招招毙命!叶长德知道他神志不清,不断让人埋伏变阵,想要拖到他崩溃的一刻。   十个、二十个、四十个……   弟子们的手脚血肉,都在庭院中散了一地涂了一地。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弟子被削去了手臂,当场痛得哇哇大哭,剧痛之下,直接昏了过去。   叶长德见这么多的人都阻不住他,心中有些犯怵:“时掌门!你可是名门正派之人!”   门下弟子大多是因叶长胜而出手,时无久心知肚明,如若他还记得一点正义,完全有余力只摧毁他们行动能力,绝不会下这样重的杀手!   时无久却似已杀红了眼,分毫不停下手中动作。   精英弟子,都已死伤大半。   叶长德面色一变,终于来到一边,拿起个大锤,将块黑布揭了,敲到布下红皮鼓上,“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”发出沉沉的声响。   一个声音自屋顶上传来,中气十足,显然是个练家子:“我还以为三弟准备独自对付天山掌门呢,怎么,终于舍得敲鼓来求二哥了?”   叶长德道:“二哥莫说风凉话,一人白天一人晚上,可是我们约好的。”   叶长智哼了一声,道:“若是这般,那三弟便继续与他对着吧!怪不得药王要废你武功才肯取信,你连自己亲兄弟都这般算计。”   叶长德有气,难道叶长智没有算计他了?如若他没有算计他,药王便不是废他的武功了,而这一人白天一人晚上的计谋也不会是他提出的了。然而眼见着时无久逼近身前,叶长德还是忍不住道:“二哥!我知错了,你快点,快点来!”   时无久一剑刺向叶长德,叶长智便从屋顶上跃下,拔出剑来刺偏时无久的剑身。   时无久似乎早料到有这一招,右手随着叶长智的动作偏向一边往他反向刺去,左手抄起死伤弟子的长剑,自下往上,刺入叶长德胸膛。   这一招猝不及防,便是叶长智也未曾料到,叶长德双目一瞠,似乎想不到时无久就这么轻易插穿了他的心脏。   时无久旋身一转,那长剑在他胸中一转,叶长德登时眼睛一翻,毙命无活。   到底是兄弟,叶长智见此,却也是大吃一惊,悲痛道:“三弟!”   连忙矮身要去扶叶长德,时无久拔了长剑一剑刺来,叶长智滚地一避,一下子闪开。悲痛袭来,身形之中气息滞住,时无久剑速比平日里快了近乎一倍,往右一扫,登时将闪得不远的叶长智手臂砍断,腰部也划出老大一个口子。   这等拿剑当刀使的打法,叶长智根本来不及抵挡,时无久却不待他反应过来,趁他如此,又一剑,刺入他腹部。   叶长智脏器受损,登时从口中溢出血来,他吃惊地看着时无久,道:“你……你明明中了毒!”   时无久将长剑拔出,撑在地上,冷冷道:“便是中毒……又……如何!”   叶长智捂着肚子,慢慢地、慢慢地坐倒:“时掌门这般迫使自己,等气力劲过去,只怕……只怕和我们同归于尽!”   他的武功,分明比未中毒时还高!有这般情况,只有可能,是他中毒之中,强将所有伤势压下,还消耗真元,为一时行动而损伤身体根基。   时无久的身体摇摇欲坠,但仍旧撑在那里,不发一语,只是汗水,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落下去,啪嗒啪嗒溅在染红的地砖上。   叶长智只剩下一口气,倒在地上,双眼浑浊地盯着漆黑的夜幕,半晌只是安静。   叶如心在屋内听了半晌动静,只听得见打斗,却听不见说话,忍无可忍,把剑搭上叶长胜的肩膀,道:“师伯,得罪了!”   踹开了门,将叶长胜推出去。   一地血肉人形,叶长胜一阵目眩。   叶如心见到自己的父亲也躺在那里,忍不住道:“爹!”   泪水夺眶而出,无论从前多么恨他,如今却只剩下了悲痛:“爹,爹,爹!”几步爬到叶长德身边,手掌裙摆全被血液浸湿,抱起叶长德的尸体,颤抖地摸他颈动脉。   颈动脉一动不动,叶如心几乎怔住,呆呆地坐在那里,不敢动弹。   时无久睁开眼睛,撑着剑站起来,横剑于胸,往叶如心那刺去,叶长胜武功被散,阻止不及,忍不住喊了一声:“时掌门!”   铁剑入胸,却是刺入一个男子的胸口。   时无久皱了皱眉,将剑拔出,叶如心将那男子倒下的身躯接住,大哭道:“哥,哥!”   叶如泉胸口起伏,气喘不过来,双眼努力对上她的,道:“妹……妹……回,回头……”只说四个字,一下子就没了声息。   叶长胜双眼不由红了,道:“时掌门,你杀红眼了么?这青云山庄之中,有这许多人合该死掉吗?!”   一地的弟子,其中,不乏为人所迫,不得已冲上去的。任何一个名门正派的首领,都不会屠杀这么多的无辜弟子!而且是在知道内情的情况下。   “二弟,三弟!你们造孽啊!”泪流满面,叶长胜瘫坐在地上,竟是痛哭失声。   时无久提了剑,向叶如心走近,叶如心抓起一边的剑,双目通红,大声道:“我要为我大哥父亲报仇!!”一剑刺来。   武功差距过大,时无久长剑一挥,正要也一剑刺入她胸口,并且他的动作要比她的快得多。   祝萌正从门外翻入,角度缘故,只见叶如心攻向时无久:“如心不要!”   时无久心念一动,长剑从手中落下,没有丝毫动作,却只侧了侧身,叶如心一剑刺入他肩膀,时无久半跪下去,膝盖处被血河完全浸透,手指一并,运力击断了叶如心的长剑。   叶如心被那力道震得后退两步,既震惊又悲愤地盯着他。   祝萌跑到了时无久身边,将他揽入怀里,失声道:“你怎么能杀我师父!!”   叶如心一见他,眼泪便索索地掉了下去,长剑一半断在时无久身上,她举着断剑,质问道:“他几屠光我青云山庄满门,杀我大哥杀我父亲!我要报仇,如何不行!”   祝萌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一地尸体上。血腥味浓重得令人快要呕吐。这竟然是时无久做下的!这哪里像是名门正派会干的事?就是魔教寻仇,那也未必有如此惨状。   “师……师父……”   祝萌有些不敢置信。   时无久一口血呕出来,全染在衣襟之上。?   祝萌抱着时无久,却是道:“这是因为师父他中了毒,走火入魔——”眼泪落下,抚上时无久染血的脸颊,“这毒是你们下的!师父他……他没有神志……”   叶如心冷笑道:“没有神志?醉生百草散不过引导之用,他若心中没有想法,又如何做的出这些事情?”   叶如心指着那一地的尸体,道:“我爹他为什么让这些弟子上前?这些弟子武功不如你师父,上前岂非白白送死?”咬着牙,道,“自然,是为了消耗你师父功力的缘故!但凡有一点良心的人,知道他们为人所迫,事情又因他而起——他都不会杀了他们!我爹他们有准备杀了你师父吗?!虽然我……虽然我,很想……”   盯着时无久,她眼中的泪已干了,祝萌抱着时无久,捏紧了拳头,胸口剧烈起伏,不说话。   “好一个名门正派,哈哈!好一个天山掌门!他若只是被消耗功力,这许多无辜之人,都不需要枉死……我爹,也不过夺相思剑而已。”叶如心似泣血一般,“你敢说!他不是为了泄愤!!”   叶长胜听到这话,已是一口气上不来,几欲晕厥。他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他而死!想当然,那信中所言,原本不含叶如心的“身孕”,信中主要所诉,是叶长德叶长智的阴谋诡计!   他为了妻儿,不得不从,那信是他写的,药也是他下的!醉生百草散虽然下在信里,可是那药不至于让人失去神志。叶长胜被逼向时无久下毒、送请帖,实在无奈,想不到法子,便在信中把此事告知时无久。如若他神志清醒,自然能有法子两全其美。不管虚与委蛇,还是暗中带人来围,哪怕万不得已把相思剑给了那两人,这一场祸事,也都无踪。   剑没了,还可以夺回来,人没了,却一切都没了!   不要说叶长胜了,就是叶长德他们也没想到时无久中药后会疯狂至此。叶长胜悔得肠子都青了,纵然他一家被迫赴了黄泉,这许多弟子的命,他也愿意换回来!   事已至此,怪谁?叶长德与叶长智自作自受,殃及池鱼,但那是他们俩的事情,其他人的死归根结底他们有七分的过错,剩下的三分呢?难道还去怪药吗?   是人吃的药,是人做的事情。虽说他吃了药,但是,他也终究做了那事情。酒后实德,哪怕那酒是被别人灌的,杀了人,也终究是杀了人。   叶如心哈哈一笑,断剑一指,道:“祝萌!你有本事便把这事前因后果披露到江湖之上,看这江湖中人,是否会因那醉生百草散而同情他,往后,又会如何去谈论你的师父!”   祝萌道:“……师父他终究是中了药才……”   “是吗?”叶如心冷笑,“他真的情有可原?便是我父亲……我父亲与二叔罪该万死好了,你师父也害死这么多无辜之人!无可逃脱罪责!你心知肚明,他根本不是什么情有可原!”   祝萌微微发抖,知道叶如心说的是真的。   就算没有亲眼所见,旁人也都知道时无久这事做得过了,灭人家满门,纵然有些缘由,可那缘由抵不了罪责,无法偿命!叶长德与叶长智已死,便已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,那么时无久呢?   现在这一地的碎尸鲜血,红黑颜色透砖,腥味冲鼻!但凡有一点慈悲之心的人,看都不敢多看一眼。   只是叶家造的孽吗?难道时无久一点错都没有?!便是全然的疯子,做下这等事来,也要被官府裁决,江湖之中,规则却又更加森严一些。   武功越高之人,犯了错误,就越难为人所恕。能力越大,担责越多!   “他现在带着相思剑……我,我不要相思剑!”叶如心恨道,“我立刻便将消息传遍武林!你且看着!有多少人自发来为青云山庄弟子讨回公道!杀了你师父!夺取相思剑!”   祝萌惊道:“你不能把相思剑的消息传出去!”以时无久现在这个情况,传出去,还保得住命吗?只怕一生清誉难保,临到头来还要罪责加身而死。   叶如心却是一阵酸楚悲愤,自一旁拔了好剑,怒道:“若是如此,那便让我亲手杀了他!”剑光一闪,锋芒直逼祝萌怀中而去,祝萌拔了佩剑一扬,“铿”地一声便把叶如心的剑身荡开。   叶如心怒道:“你就定要护他?!”祝萌是什么性子的人,她会不知道吗?她是他心上人之时,他的偏袒,也不过就是帮忙传话、诉知内情,至于罚,却认为她当罚的。如今青云山庄数十人命关天,以祝萌的性子,会不知道孰轻孰重?这根本就不是能够包庇的事情!   祝萌咬牙,道:“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,他终究……终究是我的师父!”   叶如心定定地看着他,一双通红的眼睛中,眼泪却是晶莹的。盯了祝萌半晌,她扬起笑容,道:“你对他,是不是也有情?”   祝萌身体一震,迟疑道:“和你分开后,师父关了我禁闭,自我发现他真的爱我后,我的确想和他好好过日子……”   时无久的眼睛已合上,只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。   “我不是问你这个!”叶如心咬牙,“你到底,是不是爱他!”   祝萌收紧抱着时无久的手,认真道:“我对师父有所动容,也有所……动心,现下,还未到爱的地步。可师父是我至亲之人,哪怕我现在还未爱上他,我也要护他。”   叶如心哈哈一笑,面上却是哭的神情:“你知不知道,自你来找我以后,我已劝了爹爹,不杀你师父,我爹爹,他本真只是要相思剑而已!”   祝萌闭上眼睛,垂下头去。   “醉生百草散,能让人造下这么多杀孽吗?!若要公平,我杀了他,而后再自杀,全都落个干净,我保管不占他一分一毫便宜,这才是公平!”   祝萌忍不住道:“我知道……”搂紧时无久,“我知道!”他当然知道青云山庄不敢动时无久,他也当然知道,醉生百草散不至于此,时无久在走火入魔之时,选择了放纵而不是克制。而走火入魔,旁人便是再严重,也做不下这样大的事情。便连祝萌自己都知道,时无久不止是走火入魔,更重要的是他放纵了自己,随心魔而动。   可是,他如何能舍他离开?   且不论那十几载师徒情意,时无久对他情根深种、一往无前,此刻此刻,他只要放下他,就无法保全他的性命,他,如何又能够负他?   叶如心手中长剑一扬,哭道:“你若不走开,我便杀了你!”   祝萌嘴唇动了动,道:“你杀了我,放了我师父……”   叶如心手一软,剑便往下落去,她眼明手快将剑捞起,却是厉声喊道:“我真的会杀了你!!”   祝萌抬起眼来,与她通红的双眼对视。   叶如心满脸都是眼泪,眼中还盈了许多,泪水顺着她的面颊不断地往下滴,一颗一颗都溅进他的心里,祝萌忽地想起他们初见,叶如心撞他下了屋顶,而后回来救他的场景。   “如心……”祝萌道,怀中时无久微微睁开了眼,“我仍觉得,你可以做个好姑娘的。”   崩溃的泪水从眼中疯狂涌出,这句话,直接刺透了她的心肝脾肺!叶如心丢了剑,狠狠掷到了地上,一转身,却趴到她父亲兄长的尸身上放声大哭,口里唤着父亲与兄长的名,纵情哭号。   祝萌在这哭号声中,慢慢地站了起来。   一边是曾放在心坎里的姑娘的哀哭,一边,则是伤重无力的恩师。   祝萌将时无久扶起,半扶半抱,托着他往青云山庄外走。   每一步,都很沉重,每一步,都很痛!   叶长胜捂着胸口目送他们师徒远去,两人脚下,一步一个血脚印。   第二十三章   于腾在天山代掌门派,陆灵儿与郝佑龙知道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来,清晨破晓,雾露尚浓,未走到门口,便已见到青云山庄大门敞开、一地血渍。   那地上的破碎肢体、稀疏收拾尸体与血液的婢女丫鬟,浓重的血腥味还未走将进去便已闻到。   郝佑龙两人均是倒抽一口凉气,正犹豫该不该进青云山庄大门的空档,陆灵儿面色一凛,拍了郝佑龙的肩膀,指了草丛上带血的痕迹。   那极有可能是时无久留下的!   思及师父可能受伤,他们当即便顺着痕迹 ,追寻时无久与祝萌的下落。   怎么回事?竟然到了这种地步?!   莫非青云山庄指使那许多人围攻,师父杀出重围吗?   可是……这未免也下手太重、波及太广!   然而若非那样,到底又如何造成这般惨象?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,却说当天晚上,时无久毒气攻心又大动内力,到得最后,直接晕厥过去,祝萌将人背了,急急地顺着路寻到城内医馆敲门,医馆的大夫穿衣起身,待得开门后看见祝萌与他背上之人,吓了一跳的样子,道:“怎么,江湖仇杀吗?”   祝萌满头是汗,道:“我们遇到一些意外,我师父他……他中了毒,请先生看看我师父,治治他的伤势!”   那大夫便让祝萌把人小心地放了下来。   金针渡穴、放血疗毒,大夫泄去时无久体内部分毒气后,方才开了方子,令医馆之内的学徒去抓药。   祝萌紧张地看着时无久的面色,只觉得他气色分毫未好,眉宇之间仍旧有黑气凝固。   大夫摇头,道:“他所中的毒,绝非凡俗,若是名动天下的笑医在此,兴许能救上几分,但是……”   人终究不是神仙,这般亏损身体,毒又去除不干净,就算再大的医术,那也是枉然。   “笑医?笑医前辈在何处?”   那大夫看他一眼,道:“你就是找到笑医,也不过解一时燃眉之急罢了,我且问你,你师父中的是什么毒?”   “是药王谷制出的醉生百草散。”   大夫目光一闪,垂下眼,低声道:“果然是百草散。”   祝萌便道:“先生,你可有救我师父的法子?难道非找笑医不可吗?”彼时笑医“金不镀”已有老大名头,一年之中大半年不在外头走动。知道他住在哪里的人根本没有几个,而有途径知道他住在哪里的人,也无处去找。如若他人治不好,笑医又找不到,师父……师父岂不是无法救回?   “先生!你,求你尽你所能!”祝萌嗓音都已沙哑,显然是急切之下,已有哭腔。时无久伤势本重,肩上又被刺了一剑,虽未刺中要害,但是内伤外伤都有,更加难以愈合。   那大夫叹道:“不是我不想帮你,只是醉生百草散无法用寻常法子逼出,若有寒鸩之物,还可引出毒来,旁的……”他不由摇头。   祝萌道:“寒鸩,那是什么?从何处可得?”   大夫道:“相思剑,索长恨,自有双独归寒鸩。所谓的寒鸩,迄今所知,可得者也不过相思剑与长恨索中,若能两者得一,想必,你师父的毒,可以解开。”   祝萌浑身一震,目中浮上些戒备:“你……”   大夫全似没事人一般,只一双眼睛,仿佛透着星光:“流传世上的相思剑,剑刃,便为寒鸩所淬,也只有相思剑,能够救你师父。”   相思剑便挂在时无久的背后,然而,此物向来牵扯众多,这人又不知好歹……如若,他恰巧觊觎相思剑,那该如何是好?   “我听闻那七种武器的歌谣,轮到相思剑一句,该是‘相思剑,索长恨,双双独独都愁闷’!你说的寒鸩,我却从未听过。”   那大夫道:“如若人人听的都是真诀,七种武器流传不止百年,怎么百年之间,竟无人窥探其秘?”   祝萌抿唇不答,神情却仍是戒备。   那大夫便道:“你若不信我,你师父,可要受苦了。”   祝萌皱眉道:“你……你是不是故意等在这里,早有预谋?”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?普通的大夫,竟一见他们便说要相思剑来用,而且,还口口声声说坊间流传的七种武器歌谣是假的。   “你是不是胡非为派来的!”   那胡非为想要七种武器不是秘密,从以前到现在,这许久过去了,仍有可能。   那大夫眉毛动了动,分明平凡的面容上竟似有说不出的引人注目,笑了一笑,道:“胡非为?林家老大,叫这名字,着实难听了些,胡非为,呵呵,是想胡作非为,还是什么?”   祝萌不着痕迹地挡在时无久身前,全然防备。   大夫不再笑出声,反解释道:“他不唤胡非为,他的真名,乃是‘击玉’二字,剪雪裁冰,击玉敲金。林家老大,化名化什么胡非为,真名,却是林击玉。”   “这……”祝萌听得微怔,随即却是道:“你说得这么肯定,难道你是笑医不成?”   笑医荆不镀,虽出处难觅,但传言与宫廷贵族有些关系,而林家,也曾和朝廷扯上过许多关系,虽然最后不了了之,但毕竟扯上过的。记得那胡非为曾哼过一曲,道什么剪雪裁冰,还道什么孤山人姓林,难道,他真名当真是林击玉,而这人,也是识得胡非为的?   此刻笑医已是时无久唯一的希望,祝萌要去找药王,都来不及了。   荆不镀虽然正邪都医,但似乎更偏向正道一点。如若是他……   就算他昧下了这相思剑又如何?剑是死的,人是活的,拿死剑换活人,却是笔划算的买卖。就算这人可能骗他,可是,他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?   祝萌面色几般变化,咬了牙根,攥拳道:“我把剑给你,你一定要救我师父!”   大夫但笑不语。   祝萌便把时无久身上的相思剑解下,递给了大夫。   那大夫解开黑布包裹,而后,又在剑形皮革盒上扣弄几下。   咔哒,整个外壳,便开了出来,大夫从中取出一把剑,在各自剑上一按,一把剑,竟一下子分成了两把剑——一模一样,只在剑柄上一左一右,正好有不同的缺口,正好相合。   祝萌吃惊地看着他,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。   大夫笑了笑,道:“相思剑,相思剑,既然相思,不成双成对,哪可配得上相思的名声呢?”说罢,握住左边剑柄有缺口那把,长剑一转,轻易刺入时无久胸口。   祝萌目呲欲裂,立刻便想打开他,方动不到两寸,身上一痛,一根银针没入肉内半寸,劲道却直透穴道之中,令他动弹不得。   “别动,我是在给你师父祛毒!”   淡淡提醒,点了时无久身上几处穴道,轻轻地轻轻地拔出那柄剑,又用另外一柄,横了剑身,与方才伤口十字一般插入。   时无久自他刺第一剑时便已睁眼,待他第二剑刺来,却是不躲不避,仍旧那长剑刺入胸口触及心脏,钻心的疼,却是一声不吭,半点也没有闪避害怕之意。   那大夫道:“不愧是天山掌门,要害之处,也敢让我刺上这么两剑。”稍有不慎,就是治病的人不差分毫,被治的人反射性地闪躲,那么这两剑刺进去,也会真要人的命。   将这一剑也拔出来,大夫拿了药箱里干净的布,将相思剑上的血迹擦干,手指一弹,便吸出了针,解开了祝萌的穴道。   祝萌一下子扶住了时无久,让他不至于脱力倒下。   这大夫先前所点之穴,必有封脉之效。毒气与毒血一并从心口流出,不快,甚至可以说很慢,。剑刺入时极快,并无多少痛楚,但拔出去后,那痛楚却一下子钻心刻骨起来,时无久满头是汗,却安静地靠在祝萌身上,平静地,却比平时音调更低地道:“名闻天下的笑医,说不治便不治,说治人便治人,你若要杀我,断不会找这样的借口。”   祝萌这才知道,他猜对了,这人,当真是笑医荆不镀!   以荆不镀的武功,时无久现下重伤,他的武功又不高,和师父加起来,一定比不过他,除非他对他们没有恶意,否则,现下他们仍旧危险。   没想到荆不镀竟这般胆大,用相思剑刺入时无久的心脏之中,刺穿胸骨,刺入心脏,不多不少,刚好开个小口!这到底是要多深的修为,又要掌握如何的力道,才敢刺那相思剑?   荆不镀收了笑意,淡淡道:“你方才灭了青云山庄满门。”   这荆不镀的落脚之处离青云山庄不远,虽则出来时一副普通大夫刚睡醒的模样,但他无故在此,一定有所窥探——说不准,窥探完后,才躲入这个落脚处。   时无久道:“青云山庄这债,我总有一天会还。”   荆不镀道:“江湖中你恩我怨,本是常事,然而时掌门这般灭人满门,却是落下老大口实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待回天山,我便会把掌门之位交给大弟子。此后……”顿了顿才道,“叶长胜为妻儿性命所迫,在交于我的信中下了醉生百草散,然而,他在信中已交代了青云山庄的部署,求肯我莫要多伤青云山庄子弟。说到底,他们下药本是想以解药要挟,换那相思剑,他信中所言,其意便是暗示我,若实在无法破了这局,便将相思剑交给他们。他保管相思剑几十年,目的就是避免纷争,瞒不住了才将那剑交还给天山避祸,没想到叶长德一众竟连亲生兄弟也逼。他信任我想借我避了这流血祸事,未曾想我却……”   “醉生百草散,其效果,便如酒与火麻,说它可怕,不过是触者神志不清了些,若非服用,不至于让你那般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说来先生可能不相信,我那时候,脑子很冷静。只是,过后回想,却又都觉得那些想法不该。”   荆不镀道:“人最初的欲`望,被外界条框所限,加上些私欲,加上些浇油的火,一点即燃,也便那般。”   时无久道:“祸首便罢了,伤及无辜,这么多人……”面色一白,咳嗽两声,荆不镀连忙点了他几处穴道,避免他伤势牵动,“早先叶长胜还帮过天山,这真是恩将仇报。”   掌门之位他这般便弃了,而几十条无辜性命,又是血债。如若叶长胜没提,仅当江湖仇杀也不过有个心狠手辣的名头,但若明知道他们有那许多弟子是为自家庄主而动,屠杀,却全无道理……最小的孩子,也才不过十五六岁罢了,时无久一时之间根本没法去想如何补偿,只是不断忆起下手时的绝情狠冷。   祝萌从背后抱住他,道:“师父,以后我们在天山之外,继续同先前那样生活……只有,只有我和你罢!”   时无久不由一愣,祝萌眼泪浸湿他肩上衣物,道:“我……我会努力喜欢你的,师父……”   祝萌并不傻,这么一遭,也已隐隐察觉出时无久的心思。时无久那走火入魔,很大部分是他的原因。纵然他没可能爱上时无久,那也不能留他一人自愧,何况,他已知道,那不是没可能的,至少在先前,他已让自己动了许多心。   时无久心中一恸,半晌不答,忆起先前所含的私心,无法直言,只按在心里。   荆不镀看他们两人一会儿,却道:“最好之事,莫过于放下屠刀,退出江湖。只要你金盆洗手,过往一切恩怨不再。时掌门,你虽造下杀孽,到底有阴差阳错之故,这相思剑祸大于福,你带着它消失,自然也可保江湖相安无事——你认为我说得如何?”   时无久忍不住握了祝萌环过他脖颈的手,“萌萌,你……当真愿意与我在外隐居么?”   祝萌道:“那山洞之中,我本也习惯了日子。”   时无久没有说话,只是静默,荆不镀将相思剑放回那特殊剑鞘,以黑布蒙了,道:“只隐居,怕是不够。”   祝萌竟奇特地心领神会,道:“只隐居,想来无法避开这相思剑带来的祸端。”神情微微黯然,道,“只有死,才能躲开……”   时无久回头道:“你若是不愿意——”   祝萌摇头,道:“师父,我自然愿意。可是……”   时无久毕竟是一派掌门,虽说把事情暴露出去,他仍会受到诟病,可毕竟是中了药,旁人能够谅解几分,虽则相思剑一事隐瞒不住,然而,这相思剑在众人手中辗转甚久,将事因披露,抛剑入海,纵然寻个深山老林藏了,也许旁人无法完全相信,但是,搜寻不到相思剑,那也就罢了,是非自有时间分断,一时污名不会一世。如若就此死遁,旁人定以为时无久因私怨作祟,丧心病狂灭人满门。他们不知缘由,定会编造些理由来支持自己的观点,一旦时无久和他这般,往后流言,便再无可控余地。   “若是,以后这世上流言,于师父有不利之处——”   时无久道:“既然做下这事,原也该承担什么的。”   祝萌看他半晌,双手伸出,搂住了他的脖子。   荆不镀将那黑布包裹一抬,抬到祝萌眼前。   祝萌方看一眼便抬眼对上荆不镀的眼睛,荆不镀道:“这相思剑,还是随你们一起藏了,往后……”顿了顿,才道,“往后便让有缘者得之吧……”   祝萌接过剑来,道:“坊间许多流言,一说笑医贪名贪财,一说笑医视金钱如粪土。”   荆不镀道:“贪名贪财有一些,视金钱如粪土也有一些……”   “大先生,药买回来啦!”小童跑了回来,将那包药交到了荆不镀的手里,荆不镀摸了摸他的头,奖励给他一大包杏仁酥。小童拿着杏仁酥颠颠地跑了。荆不镀将那药包放入祝萌的手里,道:“这药,不能煎不能沾水超过半刻钟。”   “那这药怎么吃?”   荆不镀道:“嚼着,嚼没味了,就咽下去。”   祝萌打开药包,只见里头一朵朵的干花,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。祝萌先给时无久吃了一朵,时无久刚嚼一下,便皱了眉头,祝萌暗暗记下这花的样子,免得来日认不出来。   时无久嚼了大概三十来下,这才没了味道,将花朵咽下去——原来这花朵原本就没多少味道,但一嚼开,却是微甜带了古怪的苦味。   荆不镀道:“这花须一日三次地服用。除了辛辣之物,都不必忌口。现下天还未亮,掌门人也身受重伤,不过,事情若要做,便该做得全套,这缘由我可代你口述,但是传给底下弟子的——时掌门,你懂的。”   时无久心领神会,荆不镀去取了笔墨纸砚,时无久强忍心口疼痛,安排了天山诸事,掌门之位传给大弟子于腾,善待青云山庄,而下下代掌门……时无久提前定了于腾的孩子叶迟步来当,叶迟步如今不过几岁,自小在青云山庄长大,定会对青云山庄有深重感情。只要叶迟步当那天山掌门,他一定会代天山,好好对青云山庄……   写完,时无久唇上血色便已尽褪。心口上刺了那样一剑,任由谁,都难以做这般精细的工作。   荆不镀将信收了,道:“这信我会转交,缘由我也会告知,时掌门,你短期内最好不要和他们见面,如此,方才能隐瞒下去。”   “多谢荆先生了。”   荆不镀便又取了一炷极短的香,点燃,让时无久闻了,时无久闻了之后,那心口的伤便不再流血,荆不镀又为他插了一遍针,压下伤势,将个盒子取出,道:“这里头的香,一日闻上一次,痛时,便闻,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,到时,再祛除余毒,这伤虽不好长途跋涉,藏于附近,却是可以的。”   祝萌点了点头,郑重道:“多谢笑医前辈。”   “不必言谢。”荆不镀看了他一眼,不明意味地笑了笑,祝萌被笑得一愣。荆不镀却是道:“我平生所见奇事甚多,那姓林的疯子可算其中之最,被那姓林的害的,你们的事,却又在和他有关的事情中最特殊,也不知是同情的好,还是该说一句缘分的好。”   祝萌面色微变,却说不出是酸甜苦辣。时无久伸出手去,握住了祝萌的手指。祝萌的手指颤了颤,与他的交握。   如若当初没有那事,他与师父兴许真能各自成亲、觅得良偶。到现在,是缘是孽,却都已说不清了。   将时无久扶起,时无久却是自己站起,只牵了他的手未放。祝萌微微一怔,时无久再次向荆不镀道谢,而后,便道:“有缘自可相见,先生告辞。”   “两位慢走。”   时无久便牵着祝萌,从这小小的屋子里走了出去,似湮灭,又似新生。   荆不镀目送他们,仿佛目送了一段时光。   况此日与月,晓夜东西走。珠流璧转无暂停,岂与天地同长久——其难碍阻世共知,惟是情有逆转时。   或缘或孽,都已难得。   (全文完)    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  完结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!!!!!!!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你的用户名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